白芷一愣：“你……你说笑的？”
    “亲王属地册立储王无需过问皇上，即便我明天就传位他人也合理合规，并不是说笑。”
    楚云川的语气太过认真，白芷下意识问了一句：“你传位给谁啊？你又没有儿女。”
    “知恒做了两年多的汖州刺史，诸事熟悉，是最好的人选。现在也许有些难为他，等科举放榜后，栋梁各自归位，他有左膀右臂，我就能放手了。”
    白芷一点也不怀疑他真能把自己头上的景王俩字连头带尾地扒下去。她怔怔地看着楚云川：“你就不怕自己终有一天会后悔？”
    楚云川：“不会。”
    他的眼睛纯净透彻，仿佛一眼能看到心里，这样一比，白芷那点心思都好像无所遁形了一般，她喃喃道：“你认真的？”
    “我要做的事都做完了，只要十三州的百姓能安居乐业，谁来做景王于我来说没有分别。”
    “你现在是这么想，那过十年二十年呢？等你看到再重的一往情深也敌不过时间长久，鱼和熊掌都没了，你怎么办？”
    楚云川笑道：“原来你是怕我变心啊。”
    “……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白芷，你看。”楚云川指向夜空，“你说月亮算不算长久。”
    白芷不知道他要搞什么幺蛾子， 随口道：“人只活一百年，看月亮当然长久，但等时间拉得够长，月亮也有会碎的一天。”
    “就是这样。”
    “你到底想说什么？”
    “若我们能活千年万年，也许长久终有破灭的一天。可我们只活百八十年，还没等到该碎的碎掉，你我就已经入土了。”
    “……你确定是你我先入土，不是真心先入土？”
    “我就是为此而来。”楚云川道，“你想不想亲眼看看，究竟是什么先入土？”
    冷风一过，白芷打了个激灵，这才发现自己身上渗了一层薄汗出来。楚云川也不催她，就坐在边上看月亮，神态平和。
    良久之后，白芷开了个话头：“那就……”
    楚云川立刻就坐直了看向她，像在等着监斩官扔筹子，手都在膝上攥紧了，一下子惊得白芷把后面的话憋了回去。楚云川低声诱引道：“那就……”
    “……那就让我看看吧。”
    监斩官解开绳子，刀下留人。
    林府门口的灯笼亮着，白芷领着楚云川从侧门进去。院中央的圆木桌上亮着一盏油灯，巧巧和林初七俩人各坐一边，跟唱山歌似的互相对诗。
    白芷带着楚云川在小路里穿行，问道：“你怎么还在用安神香？”
    楚云川眼睛一亮：“你闻出来了？”
    白芷：“何止啊，都快把我呛死了。”
    “早已不用了，只是拿安神香熏熏衣裳。”楚云川默默挥衣袖散开熏香味儿，转而问道，“你在这里过得如何？”
    白芷过得如何他当然知道，他不光派长风每个月过来，还忙里抽闲亲自来过几次，远远地看着白芷跟来往的熟客说笑，回王府之后就会彻夜处理政事，以期能早一日放下一切到这来。
    知道归知道，他还是想听白芷亲口说。
    “初七他娘之前是蟠迎的县官，现在到青县来做了老本行，我们四个就在这里成家过日子。我那个小店你也看到了，徐厨娘的熏鸡太受欢迎，店一不小心做大了，我就雇了个掌柜给我管店，每个月挣下的钱给她分五成。”白芷远远一指，“那是巧巧和初七，你下令恢复科举后，俩孩子卯着劲要考秀才，还打赌呢，谁考不中谁就给另一个当一年下人，好家伙，打完赌就开始起早贪黑地念书，在学塾还总拌嘴，夫子不敢找县令告状，只能来找我，把我烦得不行，我只能在家里好生伺候两位祖宗，晚上去店里拎点宵夜过来……”白芷说到这个，面色一僵，看向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完了，我给忘了。”
    楚云川：“我来做吧。”
    “你还会做饭？”
    “学了一些，家常菜还是能做的。”
    白芷听着新鲜：“当王爷还学洗手作羹汤啊？”
    楚云川意有所指道：“外面的饭再好也比不得家里的，总有用得上的一天。”
    然而白芷完全没听出来：“确实，技多不压身。”
    楚云川：“……也是这个理。”
    他们俩在小路上叽叽喳喳，惊动了木桌上的读书人，巧巧甩了书就狼撵似的跑过来：“姐姐！宵夜呢！欸，这难不成是……噢噢噢，杨公子吧，姐姐，这事已经定下了？”
    楚云川：“……”
    “什么杨公子，是店里新招的伙计。”白芷在身后推推楚云川，他心领神会：“我姓云，单名一个川字，借住到东家家里，多有打扰了。”
    巧巧嘿嘿一乐：“和景王爷同名啊，这位大哥以后一定能成大事。”
    白芷赶紧把巧巧的话掐断：“行行行，别贫。云川就住家里，叫个人把西院收拾出来。”
    林初七放下书走过来道：“姐姐，家里今天来了客人，娘给安排到西院了。”
    “那西院后边那屋呢？”
    “那屋也有人睡了，这次来的人多，西院都住满了。”
    白芷看向楚云川，楚云川道：“我不挑，哪里都可以睡。”
    林初七：“睡到我院子来吧，我回去让人把侧房收拾出来。”
    这一府就林初七一个男子，照理说确实是让楚云川睡到那更合适。
    白芷道：“睡我院子里。”
    此言一出，巧巧和林初七面面相觑。林初七迟疑道：“姐姐，这传出去恐怕有损你名声，睡我院子里不是刚好吗？”
    白芷不以为意：“损损去吧，也省得吕媒婆总来烦我。”她拍拍睁大了眼睛的楚云川，“跟我来。”
    “东家。”楚云川道，“我还是去……”
    白芷不由分说地拽起楚云川的胳膊：“走。”
    林初七还想拦，巧巧瞪他一眼：“你别打岔啊，姐姐难得老树开花一回，你别把花掐了。”
    “什么老树开花？”
    “你看不出来啊，姐姐对谁这么上心过。”巧巧指指前面俩人的背影，“姐姐喜欢做什么就让她做什么，喜欢跟谁待一块就让她跟谁待一块，她带咱们千里迢迢到这里就是要过这样自在的日子，你拦她干嘛？吃饱了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