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能很清晰的从海洋留给他的讯息中,看到她在海边哭泣着,祈愿时的神情……
是自己做错了吗?
祁煜缓缓摸着自己的胸口。
他并没有想让公主如此痛苦的!
神殿的书籍,明明说……人类是很善忘的物种……
看来不止海神书,所有的书籍都是不可尽信的啊!
他的嘴角挂起一丝苦涩的笑意。
从神明变回普通的利莫里亚人,这种落差是很巨大的。
单就身体的虚弱,就令他一度不知所措。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不是海神的他,却依旧不会死去。
他还有着永恒的生命……
多么奇怪,这种好似神明跌落凡尘,明明能感受一切苦楚,却唯独无法轻易死去的感觉。
他的指尖之下,鲜艳的鱼尾标缓缓亮起,他知道她还活着……
但……也仅此而已!
不知道她在哪里,也不知道如何面对着没有海神之心净化的海洋。
深海的意识和她给自己留的讯息,他都知道……
可他唯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一切……
缓缓将长老带来的东西收好。
他安静的回到自己的房间。
这里的时间仿佛停驻一般……
好似自他离开后,一切都没变过。
他小心的将那些宝物,一件一件的收入珍贵的礼盒,然后又一一整理好放在宝箱里上了锁。
一向东西乱丢的他,还是头一次这么小心翼翼去整理什么……
那样的珍而重之,生怕破坏了这些回忆之中,或许很久之后就会如小木屋一样消逝的宝物。
做好这一切之后,祁煜安静的坐在神殿的窗边。
即使不用去看,他也知道,此时太阳应该正在海平线上升起……
如果……陆地上有太阳,为什么他们利莫里亚人要生活在海底?
海神书与火种,究竟是什么,又是谁留下的?
虽然不是第一次,但是祁煜终究还是再次起了疑心。
很久很久以前,史记上说,利莫里亚是一块遗失的陆地……
那是不是说,曾经的利莫里亚人,也是人类的一员?
因为沉入海底,为了活下去,而进化出了鱼一样的尾鳍?
既然如此,为何如今的人类与利莫里亚人会变得这么的不同?
利莫里亚人一直自诩神之后裔,可是究竟是哪里出现了分歧?
使得人类出现了这样不同的个体?
如果海洋即将走向消亡……
那利莫里亚该怎么办?之前在人类社会里,他不止一次的发现人类虽然弱小,但是他们却可以令强大的利莫里亚人束手就擒。
他们很聪明,很狡猾,懂得利用一切生存下去。
一旦被人类掌握了弱点,那这个种族的存续,几乎就掌握在对方的手里!
多么残忍可怕的族群!
但是……他们却即将要融入进去……
一时间,祁煜的心中涌现出了很多的思绪,他突然有些怀念在城堡里生活时,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
他可以想哼歌的时候哼歌,想画画的时候拿起画笔。
他可以亲昵的拥抱着自己的爱人……
也可以肆意的在她面前撒娇。
明明那时除了感受到久违的快乐轻松,并没有觉得这样的生活有多么珍贵。
可是如今回头再看……
竟然已经是两个物种之间的博弈了吗?
陆地的资源是多么珍稀,战争的残酷与剥夺,这些年他做海神的时候,看了太多。
原本以为,只要让族人生活在海底,就可以不必参与进去……
海洋的虚弱,从他继任海神的时候,就有所觉察了。
只是按照那时候的推论,他们还可以安逸的在海洋的避风港里,安逸的生存很长的时间。
本以为自己找到了最好的办法,可以一边献祭海洋,一边抹去诅咒,还可以救回自己的爱人……
但是看祂的意思,一切终究还是会走向衰亡……
哪怕是看起来强大无匹的海洋……
那一刻,祁煜真的生出一种万物渺小如尘埃的无力感!
如果就连海洋都会干涸……消失……
那他一个失去海神之力的利莫里亚人,又能做些什么?
在梦里,他逃避了很久……很久……
可是公主殿下……在等着自己,在未来……
他还是舍不得让她失望……
挣扎着醒来,面对这残酷的世界。
祁煜心中,却对未知的未来充满了迷茫……
苦苦思索了许久,他突然无奈的笑了起来。
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变得这么悲观犹豫了?
这样的自己,还能算是她最爱的小鱼吗?
她明明说,让我做个好梦的……
熟悉的笑容再次出现在祁煜脸上。
他离开深海,再次出现在了晨曦遍布的海面上。
看着犹如自己消散那刻的太阳,祁煜的神情却渐渐坚定下来。
“既然,一条路走不通,那就换一条吧!总会有办法的,你说呢……公主殿下?”
胸前的鱼尾标好似回应一般,亮了一瞬。
祁煜嘴边的笑容逐渐放大……
“只要你还在……”
“那……不管多难,我都会走向你!”
“等等我,公主殿下。”
“我们……未来再见!”
祁煜的脚步踏出,那一步……
不单是他的一步,也是停滞的利莫里亚踏出海洋庇护的一步!
从此这个单纯善良的族群,也随着海洋的逐渐干涸,不得不逐渐加入了陆地资源的角逐。
时间是公平的,自然的规律也是!
物竞天择……
无法适应的族人最终化为一具具白骨。
不是没有人埋怨过,可是在历史的洪流里,大家都是被车轮碾过的尘埃。
微不足道!
除了挣扎的活下去,没有别的选择!
祁煜身后站着的人,越来越少,不同的意见分化了族群。
他们最终就如同洒向沙漠的海水那样,逐渐消亡散去。
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安蒙依旧不肯放弃的拿着海神书……
似乎仍在祈祷神迹降临。
祁煜看着越发老迈的安蒙……也只是沉默的没去解释什么。
在族人的眼里,一切都怪骗走了神明之心的人类。
是因为失去了海神之心,海洋才会逐渐干涸的!
他们失去了栖身之地……
甚至有时候会怨恨祁煜。
可是他越来越沉默……
甚至会那样莫名其妙的消失一阵子……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但是他们还需要依赖他活下去!
唤醒海洋,重新回去,成了他们活下去唯一的执念……
那种执念,甚至深深的刻进了骨子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