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停在疗养院杂草丛生的后门，江折雪让北川泽野留在车上，她一个人去摸摸门道。
    这时的北川泽野已经隐约有些意识不清，他仰靠在椅背，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无意识握紧。
    江折雪看了眼视线模糊的北川，她解开安全带，把绑在腰带后的解药拿出扔给他。
    她说：“这里只有一半，可以保证你现在不至于昏厥。”
    北川泽野伸手接住她抛来的解药，额角泛出难耐的冷汗。
    江折雪跳下车，头也不回地朝车里的男人挥挥手：“撑住别死哦，我会回来给你另一半的药。”
    北川泽野把药片生咽进喉咙，他紧紧皱着眉，视线好半会儿才逐渐恢复清晰。
    他看着江折雪毫不畏惧地踩着后墙生锈的铁架和梯子。
    这些不知道堆放了多少年的废弃家具在雨水和日晒的侵蚀下日渐腐朽，怎么看都不算可靠。
    可她只是仰头估量了一下围墙的高度，随后干脆地踩了上去。
    豌豆的藤蔓缠绕着生锈的梯子向上，叶芽嫩绿。
    江折雪有一脚险些踩空，身体便猛地一晃，连带着衣袖的一角也被翘起的铁皮勾住，不知道衣服下的皮肤是否被划伤。
    “你！”
    北川泽野强撑着想坐起，但此时的江折雪已经稳住身形。
    她神情冷静，毫不犹豫地撕扯掉被勾住的布料。
    绣着鹤与花的衣角被她干脆地丢弃在原地，而她已经借助梯子和铁架翻过了围墙。
    不知道为什么，北川泽野忽然愣住了。
    勾在铁皮上的布料无力地垂下，上面绣工华贵的鹤与花在阳光照耀下闪烁着微光。
    可它们很快就会黯淡，也许只需要一场雨的时间，它们就会变得和周遭的生锈腐朽的事物一样变得灰败。
    江折雪并不会为此停留。
    丢掉那些阻碍前方道路的鹤与花，她还有要继续走的路。
    那宣郁呢？宣郁也会这样被她丢下吗？
    好半会儿，北川泽野才慢慢垂下眼。
    他放下方向盘上的手，不自觉握紧成拳。
    *
    已经有了充足的爬墙经验，江折雪自觉自己这次还算利索地翻进了疗养院。
    她摸出一个橡皮筋，干脆利落地把披散的头发绑起。
    这次被勾住的是衣服，也许下次就是头发。
    衣服可以直接扯烂了丢下，头发可是连着头皮血肉，扯一下要命得嘞。
    她在心里想象了一下被强行拽一撮头发的感觉，随后打了个冷战。
    噫，感觉头皮幻痛。
    顺了几下炸起的毛，江折雪观察着疗养院的四周。
    疗养院里很安静，绿植繁茂，偶尔有鸟啼蝉鸣。
    郑家不缺钱，自然不会让自家大小姐受委屈，这种小型私人疗养院的环境也比普通疗养院要好得多。
    但现在有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
    她要去哪里找这位传说中的郑家大小姐？
    在她的威逼加利诱之下，郑晚月乖乖说出了疗养院的位置，但她还不至于把门牌号也一起说出来。
    那怎么找？
    这里的门牌都是三位数，少说也有几十个房间。
    难道要她挨个敲门去问——请问你是郑家的那个正牌大小姐吗？哦不是啊，打扰了我就是随便问问……哎呀那请问你是不是呀？
    想想就要被当成精神病赶出去……不对，也许是接进来？直接因为精神病住进这家疗养院？
    就在江折雪真的开始考虑是否要装疯来打入疗养院内部时，她忽然注意到绿化带里的一个牌子。
    牌子上还写了字。
    其实绿化带里带字的牌子挺常见，诸如“请不要践踏草坪”，文雅点就是“小草青青，脚下留情”。
    江折雪觉得这块牌子上写的应该也是这样的内容，脚却还是不自觉往那边走去。
    她心不在焉地左顾右盼，然后发现牌子上写着——“敢踩我，我就是你的坟头草”。
    江折雪：……
    真是好没素质的一棵草哦。
    她一路看过去，发现这样的标语还不少。
    “你踩几棵坟头草”
    “草说五四三二一”
    “从左到右二十一”
    “再加一个你头七”
    江折雪：“……”
    她这一路看下来，总感觉是自己找骂哦。
    真是一群没有素质的草。
    她撇了撇嘴，刚想转身去疗养院内部找找线索，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
    等等，这里的门牌都是三位数？
    而标语上的
    “草说五四三二一”
    “从左到右二十一”
    这不就代表着2和1两个数字吗？
    还有最后那句
    “再加一个你头七”
    最后的那个数字应该是7。
    这么推算，这一串离谱标语代表的门牌号其实是217。
    二楼的第十七号房间？
    真是离谱他姥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姥姥家了。
    江折雪不敢置信地看了几遍这几块标语，感觉自己的想法着实有些扯淡。
    这和推理小说里的“她死在下午4点，而你家门牌号是208，8除以2等于4，所以你是凶手”有什么区别！？
    这些脑残作者真是瞎编硬凑！
    她慢慢吐出一口气，最后还是转身朝自己推理出的门牌号走去。
    的确离谱，但她现在没有别的选择。
    难道真的当场发癫入住疗养院吗？
    谢谢了，她还是选择先验证这个答案。
    *
    走吧，去吧，跟随着这群素质低的草们的指引。
    希望最后不要真的送给她一个完整的头七。
    江折雪刻意贴着墙根走，生怕某位经过医护人员会注意到自己。
    但她很快就发现没有必要，因为这里完全没有人。
    尽管这里到处充斥着非自然的痕迹——按时修剪的花坛，需要精心打理的景观树，干净的长凳和没有污垢淤泥堆积的小型喷泉。
    真奇怪，这里就像中了睡美人魔法的城堡，美丽但毫无生息。
    江折雪有些疑惑地皱起眉，猫着腰闪进同样安静冷清的疗养院大楼。
    大楼里光线黯淡，遮光帘都被紧紧拉着，长廊里铺着厚实柔软的地毯。
    这里没有熏香或者消毒水的气息，更像是酒店的走廊。
    酒店还得是五星级酒店的走廊，因为没有谁家的走廊会有将近五米宽，宽敞得快要赶上一个小客厅。
    而且总感觉有一种莫名的违和感……
    她三步一回头地快步走着，时不时借助走廊里的盆栽绿植遮挡。
    门牌号倒是好找，江折雪很快就找到了217号房间。
    这间房间就位于二楼的尽头，它顶在走廊的最深处，正对着她一路走来的长廊。
    像是某人正沉默地注视着她走来，又像是某人正静静等待在走廊的尽头。
    江折雪感觉自己现在被周围诡异的氛围所感染，心里隐隐开始发毛。
    不会吧？现在的剧情应该还不至于往惊悚恐怖的方向走吧？
    悬疑就算了，神鬼灵异绝对要不得！
    江折雪在心中努力安慰自己，放轻松，子不语怪力乱神。
    侧边的窗帘依然紧紧拉着，阳光被隔绝在外，唯一的光源就是走廊里的水晶吊灯。
    “这里的气氛还是有点阴森啊……”
    江折雪小声嘀咕着，一边攀上217的窗户。
    窗户那边也拉着窗帘，根本看不见室内的景象。
    她也不指望能一下子把217的门也打开。
    好不容易找到地方，这种事还是需要徐徐图之。
    要不还是去郑晚月那里多套点话？这样单枪匹马地过来，这和送人头有什么区别。
    江折雪这样想着，一边左看右看地想要找找线索。
    这时，她忽然感觉前方隐约有亮光出现。
    是有人拉开的房间的窗帘。
    江折雪的动作顿时僵住。
    她硬着头皮扭过头，正好和窗户那边的女人对视。
    隔着一扇玻璃，那瘦削而单薄的女人静静地看着她，随后露出一个淡然的笑。
    看着面前笑容淡然的女人，江折雪感觉自己的血液近乎逆流，连带手脚也开始发凉。
    虽然她消瘦得不成样子，但江折雪还是一眼认出，这正是她梦里的那双眼睛，那双与郑晚江郑晚月无比相似的眼睛。
    现在已经不是相似了，只一眼，江折雪可以确定，梦里那个抱着公鸡的女孩就是她。
    但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她又为什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这时，女人轻轻张开了口。
    江折雪并不能听见她的声音，但她能看懂她的口型。
    她说：“你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