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伤心名士多放纵 青山巍巍托壮志
作者:羽山白鹿   出羽山最新章节     
    名流清谈散场后檀道济宴请刘藩。他知刘藩素好饮酒,夏末午时淮州一带仍是酷热烦闷。檀道济让兵士们从地窖中搬来了冰镇的兰陵美酒。刘藩只好醉了。酒不醉人人自醉,但求长梦不愿醒。刘藩不知自己喝了多少。他甚至不知自个儿如何到的住处。

    刘藩与檀道济是北府同袍。现在虽在不同政治阵营,各为其主。但放下兵刃时便可痛饮三百杯,互道一声别来无恙。魏晋之风乃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刀刃分生死。

    美酒的作用下刘藩大梦一场,醒来已是日落之时。梦中他和兄长刘毅终是败了,他们的头颅被砍下,家人四散而逃,却逃不过一死,他最心爱的小女儿亦死于乱军中。刘道规和檀道济等昔日同袍为他们扶棺入土。棺木入土时却天降紫雷,无论胜败之人,北府众将全部泯灭成灰,北府余者皆死。北国胡骑南侵,晋国无将领兵,国亡。

    谢玄毕竟已死,北府终将消散。何人能再练精兵,复我山河。

    夏日饮酒多了,浑身燥热暑气攻心。刘藩醒来头疼脑涨痛不欲生,急命人取来冰镇酸梅汁痛饮一番。曹孟德曾用此物激励长途行军的兵士,谓之望梅止渴。

    此后梅汁便与兰陵、杜康等美酒一样成了魏晋最盛行的饮用之物。一者止渴去体内燥气,一者解忧忘心中烦恼。二者混用,便如冰火同壶,善恶同心。

    曹孟德酷爱杜康,刘兖州独钟兰陵。醇酒美人唯真名士品之,宝剑良驹恰豪杰当用。

    刘藩饮完酸梅汁舒服很多,便穿着宽袍大袖的对襟青衫,袒胸露腹席地而坐直呼:“痛快!痛快!”

    他默默坐了一会,身下竹席传来一阵凉爽。这时门外传来清朗的声音:“主公,可方便见郁洲来的勇士?”

    正是他最信任的部属庾飞白在门外。庾飞白乃北府军大将何谦推荐而来。何谦与孙无终皆曾在庾亮麾下任事。刘毅和刘藩又皆曾在孙无终麾下任事。何谦、孙无终在北府中自成一系,刘毅、刘藩便属其中。而刘裕、刘道规等皆为刘牢之一系。

    虽为北府军同在谢玄麾下,却有所不同。何谦、孙无终、刘毅等皆为豪门子弟,刘牢之、刘裕、刘道规等皆为寒门庶民。

    庾飞白乃庾亮族人,豪门望族之后。自庾亮北伐受阻郁郁而终后,庾氏便受司马氏打压分裂成数支。庾飞白这一支在何谦的庇护下,落户何谦故乡东海郡。东海郡,秦代始置,郡治设在郯县,与郁洲毗邻。何谦与庾飞白亦属乡党,关系亲近无比。

    庾飞白得何谦之荐入北府。后来何谦死于桓玄之乱,死前荐其入刘藩麾下。刘藩见庾飞白虽是少年,战阵之上果敢坚毅悍不畏死,处事时又缜密果决。庾飞白智勇双全忠义无双,刘藩甚喜之。

    兖州时庾飞白充任刘藩身边亲卫统领,亦是刘藩麾下第一勇将。庾飞白常常与刘藩并肩杀胡,二人虽有臣属之分情分却非同一般。

    听得庾飞白的声音,刘藩精神一震,立时赤脚起身迎出笑道:“飞白,既有勇士荐来,速速请进。我当倒笈相迎。”

    庾飞白领众人鱼贯而入。众人只见这兖州刺史刘藩青丝披散随意在后打了个结。身穿宽袍青衫袒胸露乳,正是不拘一格的魏晋名士风范。他虽年约四旬颚下一缕长须和双鬓却已灰白。面如冠玉却是玉中带着惨绿,乃酒后放纵之故。双目深邃锐利又透出一股悲伤和难掩的疲倦。

    伤心名士多放纵,青山巍巍托壮志。张小玄在众人身侧,看这一方牧守当朝权贵却觉得他正如一根燃尽的火烛,虽有微光却似难掩化为飞灰的浓浓死气。

    朱大力天生神力,虽不能如霸王举鼎却可拖鼎而行,拳毙奔马。曾在北府军广武将军何无忌麾下,因伤回乡荣养。

    崇雷、晁雨练刀如痴,素有侠义之心。二人乃东海郡东安镇人,闻牛山中有一伙流寇横行,洗劫往来商旅行人。二人双刀入山战群寇,阵斩流寇八十有一。朱大力恰此时入山剿匪,见二人已将盗匪斩绝,惊叹二人战力和侠义之心,力邀二人入其曲阳城守军。

    于通幽,仙人于吉之后,有家传绝妙剑法,任侠好义,通丹药之术。

    丁小乙,乃朱大力外甥,虽为少年却有一身神箭之术,百步穿杨不在话下。

    张小玄,羽山白鹿村人,自幼道观修道,性格良善。

    庾飞白为刘藩讲述众人的身手和来历,好让刘藩对众人多些了解。待说到张小玄时却有些尴尬,毕竟认识方一日,朱大力又对张小玄知之不深,只好简略说过。

    刘藩倒不以为忤,这六人中五人皆有绝艺傍身,必可成强大助力。虽有张小玄这初出茅庐涉世不深的少年人,却也无妨。刘藩见这少年钟灵俊秀,动如脱兔静如处子,一副人畜无害的良善模样很是讨人欢喜。

    刘藩与众人一一见礼后,各自入座。刘藩令人撤去堂中的竹席,又让仆人端来酸梅汁和清茶供众人饮用。庾飞白落座后将朱大力等人带来的消息又说给刘藩知道。刘藩听闻兄长派来郗僧施的消息,眉头紧皱内心极为不快。

    庾飞白自是知自家主公心事。这郗僧施豪门出身曾为丹阳尹,颇有道术和谋略。刘毅奉其为军师。刘毅便是听其计策联合尚书仆射谢混与刘裕夺权,方致刘藩兄弟二人与刘裕等人反目。此人确有一身本领,身边死士众多皆悍不畏死,其人性情多变诡诈如狐。刘藩内心深处对其极为厌恶。若非这妖道北府军又怎会分裂至如此境地。

    当年谢玄因淝水大胜威望剧增,光芒太盛功高震主。谢安已死无人护其周全。谢玄性格温和忠贞不二之人,见朝廷忌其兵权太盛,欲解其兵权便自归乌衣巷,郁郁而终。

    北府兵在谢玄故去后实际上掌控在刘牢之手中。可惜刘牢之虽勇冠三军,却在郗僧施的蛊惑下最终投靠了自立为王的桓玄,自甘堕落。威震天下的北府军竟臣服于桓家的荆州军,军心震荡不安,诸将不服。

    桓玄反叛成功后,在郗僧施的谋划下马上御磨杀驴,逼迫刘牢之自杀。待桓玄吞并北府军后,又由郗僧施安排乱兵杀掉北府军的高素、竺谦之、竺朗之、刘袭、刘季武、孙无终等军中大将。桓家桓修和桓弘分北府军而镇京口和广陵。至此谢安、谢玄的一番心血皆废。北府军基本上被桓玄和郗僧施瓦解。

    后来刘裕、何无忌、刘毅在京口重组北府军,收拢昔日北府同袍故旧起兵反桓玄复晋室。孰料桓玄虽死,郗僧施却成了丹阳尹。刘藩兄长刘毅更是不知为何奉郗僧施为军师,欲与刘裕争权。自此刘毅与刘裕交恶。

    郗僧施实乃北府军大敌,但凡北府之人皆应杀之而后快。

    刘毅明知刘藩厌恶郗僧施仍派来郗僧施,刘藩心中极度不满,却又无可奈何。刘藩乃兖州刺史,自不会与众人久叙。待听得郗僧施之名后又心绪不平,便端茶喝几口后请庾飞白送客。君臣既已定下,庾飞白便领众人回到前院。众人的军籍造册和铠甲衣物等自有庾飞白安排人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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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华如水,繁星浩渺。张小玄端坐床榻之上,默默在体内运行九鼎丹经的功法。

    《九鼎丹经》就是张小玄练了十几年的《天道化神经》。老道人功法得来不正,怕引发与丹鼎派部冲突,便换名传与张小玄。功法分四层,第一层功法对应修士练气期,练气期修士可以修炼,修练至圆满大成则可冲击筑基期;而第二层功法可供筑基期修士修炼,练至圆满的筑基期修士则有望冲击元丹期,结成金丹。

    月上中天,张小玄已将九鼎丹经运行三个小周天,浑身舒泰。三个小周天便是一个大周天。他细细感受着运行九鼎丹经时身心愉悦的状态。过去他从未如此认真,更不会安静地感受运行九鼎丹经的身心状况。如今这世界貌似真可能存在仙人,至少是有修士。而自己又早早踏上了修道之途,便须更上层楼,日日精进,争取早日筑基。

    昨夜在密林中,尸仙教的郗僧施飞剑杀人,神识锁死他和于通幽之时,他才知道筑基之人竟真能御飞剑而杀人。那一刻生死操于他人之手,便是连一丝反抗的机会都没有。郗僧施视他们二人便如蝼蚁。练气期和筑基期之间有着天差地别的巨大悬殊。

    如若筑基他便可向郗僧施一样御飞剑而杀人。老道人波澜壮阔的人生经历。他的敌人又岂是普通人。张小玄暗暗揣度自个儿要是现在这样子去找老道人,怕是老道人真有什么危险,他张小玄去了也是和老道人黄泉路上搭个伴罢了。

    他若筑基期便可习练太玄洞极剑经中的御剑飞行之术,还可飞剑杀人,不至于白白送死。他曾经嗤之以鼻,以为老道人在骗他的事。如今正是他的向往。

    大周天运行完毕,他浑身充满翩然欲飞之感,便似这天地的桎梏减弱,身体如羽毛一般轻盈。张小玄暗暗施起灵瞳术,内视自身丹田之处。他丹田处缓缓蠕动着一团成人拳头大小的乳白汁液,似在凝固。之前他观尸仙教四个连期后期弟子的丹田,都是浮白色的云烟之气,且不过核桃大小。但是他自个儿的竟然是凝固一般的浮色白液。

    张小玄继续运行九鼎丹经,伴随他每一次吐纳呼吸,丹田处的乳色液体都像活物般也在呼吸蠕动。或许在某一次运功后,这即将凝固的液体便会真正成为实物。他每运行一大周天便似有丝微不可察的莫名物质被纳入体内。

    静心观察后,张小玄发现每运行一大周天,他的天庭穴总有些蚂蚁爬过般的微痒之感。灵瞳术观察到天空中一丝丝极为纤细的透明物质被吸纳进天庭穴。

    这纤细的透明物顺着他九鼎丹经运行线路游走体内各处经脉,每到一处穴位,便似被穴位吸收一分。运行至丹田处时已如消失,比发丝不知小了多少倍,但总是有那么一丝留在了丹田内融入白液。

    往日里他一直以为九鼎丹经和太玄洞极剑经皆是武道之术。他不过是功法特殊又练到了极致,等闲几百个兵士他都不会放在眼里。山里的虎豹,随意一巴掌就能扇翻过去。施起轻身术来更是翩若惊鸿。

    如今看来确实是他功法特殊的原因。这根本不是武道之术,而是真正的修道之术。若是将九鼎丹经和太玄洞极剑经修炼至最深处便可改天换地摆脱天地桎梏。近可踏步虚空,瞬间万里腾云驾雾;远可踏破虚空,纵身入浩渺天空,摘星逐月。真似远古传说中的仙人一般。

    何况筑基可得寿三百,元丹得寿八百,元婴便得寿三千,化神更可得万年长寿。凡人不过数十年寿命,与之相比真如蝼蚁如秋蝉一般。浮生如梦,数十年烟云而过,凡人不留一丝痕迹。这修道之人却可长寿久命,逃脱天地自然的牢笼。

    张小玄从未有现在这样认真。他要修仙!

    我命由我不由天,悟得大道脱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