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老爷子瞧着老婆子那发狠的样子，大约摸也猜到她的心思了。

    他就叹了口气，闭了一下眼，又一下子睁开。

    说：“那你陪着小杏她们娘仨在家待着，看着老四媳妇，别让她出事。咱们家可不能再出啥事儿了，我跟着大丫头过去。”

    自从天儿变更冷了以后，程小丫的咳嗽就又犯厉害了，晚上咳的尤其吓人。

    程何氏就让老四媳妇一直在身边陪着，就是饭也是端过去在那屋娘俩吃的，轻易不出屋。

    就说看这会儿闹了这么大动静，四媳妇却没过来，那指不定不是在屋里吓晕倒了，就是程小丫实在离不开她。

    不管是哪样，总归是不能留她们单独在家的。

    不过这会子也没心思寻思那些。

    程老爷子就又回头跟程木槿说：“说啥我也得去，你一个丫头家家的，在外面不便宜。”

    程老爷子绝口不提老大一家子。

    那咋？院儿里都这大动静了，火都上房了，那咋连个开门儿看看，问一声话的动静都没有？

    那就是分了家另过，也到底还都姓程吧，咋说也比外人强吧？

    程老爷子这回是彻底寒了心，晓得也指望不上，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就让老伴儿在家待着，他好跟着一起去护着老四去。

    程木槿本不想程老爷子跟着去的。老爷子岁数大了，这些日子也不过就是强撑着不倒下。这要是换个心不强的，早就躺下起不来了。这老两口能强强健健地活着，那都是难得的坚强人了。

    可看程老爷子这架势，不让他去，他在家就更待不住，说不定又要上火闹心，反倒再给闹出别的病来。

    程木槿便微微点头：“既是如此，祖父便跟着我一起过去吧。”

    说罢便吩咐墨枝再拿出两角碎银子来，亲手递给了程老爷子。

    又跟程老爷子说，到了县城里，去张家花行还银钱的事老爷子就不要去了，大通铺里也不便宜照顾病人，五叔也住在岳父家，也不便宜，不如他们自己住了客栈，把四叔先抬过去。老爷子就在旁边照顾着，这些银钱先拿着用，若是不够再说给她。

    这话都在理上，程老爷子直点头，说晓得了。

    看老爷子答应了，程木槿这才接着叮嘱他，那帮着照看四叔的人也要给些好处。不拘多少吧，几个铜板总是要给的，人家放着自家的生计不顾，帮着照看人，自家却没个表示，也着实说不过去。

    这话更对。

    程老爷子就说知晓了，他去办。

    程木槿一条一条地分说明白，程老爷子就不停点头，嘴里说着记住了，记住了。

    现在这事儿也不能再耽搁，那边程义还昏迷着，不知晓什么情况，程木槿都交待清楚了，也就不再多言，当即转身带着墨枝回了自己屋里，略做收拾就出了门。

    程老爷子已是等在院子里了，祖孙两个当下也不言声，就出了自家院门。

    李石根正在外面不停地来回搓手转磨磨。

    看见程家爷孙俩带着个丫鬟出来了，就忙往上迎。

    程老爷子一挥手说，走吧。

    自己径自大步走到骡车那边上了车。

    这应是李石根顾不上等拉脚的，自己特意雇的车，现今顾不得这个，先走再说。

    程木槿跟在后面，也由墨枝服侍着按了车辕跳上了车。

    墨枝随后跟上去，又在车上铺好了垫子，让程木槿坐好，自己这才在一边坐下了。

    这时候李石根也已跟车把式坐在了一处，喊了一声走吧。

    车把式一甩鞭子，吆喝了一声，骡车就踢踢踏踏地走出去了。

    今日的天气有些阴沉，整个天空都灰蒙蒙的。风虽不大，却冷嗖嗖地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程木槿挺直着身板，双手插在冬袄的袖子里，回头看去。

    就见在程家院门口，一排站着三个女人。

    程何氏，程小杏，和怀里抱着程小丫的程张氏。

    程小杏看她看她，就咚咚咚地往过跑，还挥着手喊着大姐姐，大姐姐。

    程木槿便伸出一只手来轻轻向她挥了挥，让她回去。

    程小杏却没停，跟在骡车后面又远远地跑出一截路来，这才慢慢地被落下，站在那里，一直望着她们走远。

    程木槿亦是一直看着她，直到再也看不见那小小的身影为止。

    她便转回头来，又默默地看向前方。

    身旁的墨枝不知怎地，就突然感觉似乎更冷了。

    还忍不住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