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州很大，炎国很大，但没有很多土地是属于农民的。

    在珠云的20年间，80%的土地都集中在四个大地主手里，他们借助小农经济完成的原始积累自然不如希之翼烧杀抢掠以及技术剪刀差来的快，不过这些资本的原始积累依然让他们获得了重要地位。

    农民的生活很苦，他们需要上交七成的作物给地主，只能留下三成给自己，几乎留不下余量。遇到天灾便是大难，这种情况让炎国的农业生产积极性并不高。

    毕竟我把土地打理的再好，种的再多也都是地主的东西，给他们打工摸鱼也是一天，努力干也是一天，那我还累的要死要活的做什么？

    于是炎国佃农也很聪明，大家一起摆烂，自然没什么收成可言，摸鱼真是太香了，根本停不下来。给地主多干一锄头算我输，交那点粮食对得起地主给的那点仨瓜俩枣了，你要是问，那我就是努力干了，庄稼不长也不赖我。

    实际上，珠云的这些大地主的地位一直很尴尬。

    对于萨尔贡和哥伦比亚这些大公司来说，这两块肉简直太贫瘠了，算不上什么大资本，也没有什么竞争力，这些商会只能捡一捡外企不屑于去参与的行业，去那里捡残羹冷饭，比如织袜子。

    但纺织业哪都有，算不上什么高技术力，于是经常出现的情况就是珠云商会的纺织产业撅着屁股，兢兢业业干了一个月织了好几吨的袜子，然后被希之翼仅仅用一辆卡车就换走了...这些就能满足近东的需求。

    卖粮食也是一样，大地主收上来的粮食也卖不了几个钱，最经典的例子就是几个小地主把从佃农那里剥削上来的余粮凑合凑合，结果在洋人那里根本卖不上价。莱茵生命用三支抑制剂一次性就把他们一年积压的余粮都收走了，让这几个小地主大跌眼镜。而莱茵生命生产这几支抑制剂根本不费什么力气，不到几天就能完成。

    这就是工业和技术带来的夸张的贸易剪刀差，靠着这种办法剥削不发达地区，非常轻易的就能让落后地区为自己白打工。

    这样的生意做了几次，珠云商会就尴尬的发现他们已经被剪刀差收割的头都没了，但也没办法扭转局面，只能夹在官府与外企中间艰难求生，成为了珠云的第三股势力。往上看，希之翼和南斯特兰公司骑在他们头上。往下看，成千上万的炎国佃农被束缚在农田里，不少人找机会赎身进城打工。

    显然，地主阶级快被大资本家割死了，韭菜一茬一茬无止境。

    施怀远觉得有必要改变这些了，而且时机已经成熟，官府需要他们的钱来发展江南州的民族工业。

    在江南州的增税政策公布后，黄四乔就立刻找到了其他人商议这件事。

    黄家最初是炎国拓荒队的一员，在东南拓荒时期最终在这里得到了大片土地，二十余年积攒的资本让他能在珠云立稳脚跟，并且发展出自己的典当行铺。

    珠云的大铺不少，大多数都集结在黄四乔的手底下。

    本来这些与世家大族的威力集中在一起，可以牵制施怀远，但现在仗着洋人，那家伙有恃无恐的开始对他们动刀子，这让黄四乔相当不满。

    当拿到税收单的时候，这个珠云最大的地主瞪大眼睛，直呼官府这帮王八羔子真不是人。那些钱加起来能让黄家倾家荡产了，当黄四乔想要故技重施贿赂税务官的时候，却发现对方不吃这一套，于是现在的问题变得严峻起来了。

    这期间还发生了一件事，就是叶福英十分愚蠢的打算让手下家丁去绑架审计员，然后制造“意外事件”来掩盖税务问题，然后这个计划就失败了，反而是他们派出去的杀手死的一个不剩，对方早有准备。

    施怀远的目的很明确，那就是把地主全都掏空，顺便重新分配土地来拉拢农民，进而把钱集中到工业发展的大事上。这些政策都是针对土地的，土地越多，税收越狠。

    如果付不起税，就要拿珠云商会名下的土地支付了。

    这种手段无疑相当于肢解地主阶级，将土地使用强制手段收归官府，不能让他们接受。

    “施怀远不打算给我们好过，我们还有什么办法能对抗吗？”

    黄四乔轻捻着手里的佛珠，手掌扶着奢华摇椅的扶手，细长的眼睛瞧向坐在旁边的另一个人，他想听听其他人的看法，四十来岁的年纪已经不算小，但他还是不想这样被官府把土地全都收回去，抓心挠肝希望想出什么办法。

    陆涛坐在他的右手边，叶福英则坐在左手边，他们一个耷拉着胳膊，另外一个眉宇间散发着淡淡的忧愁。这三个人都知道，现在官府需要他们的财政，而施怀远明显是仗着洋人给他撑腰，一副有恃无恐的做派。

    陆家控制着珠云的纺织业，而叶家控制着珠云的木材厂，他们同样也控制着大片土地，既是资本家，也是地主。

    “我说啊。”最先开口的是沉默中的陆涛，作为大地主，他第一个想到的是弃车保帅，给出了自己的建议：“土地肯定是保不住了，既然官府打算这么做，我们只能乖乖缴税，用土地把账面一笔勾销，然后再专心经营商会。”

    叶福英原本以为他能有什么好计策，听完这句话不开心了：“这算什么意思，就便宜了那帮穷鬼？”

    “不然你还准备怎么办？”陆涛泄了口气，他觉得至少施怀远做的事情还比西学派要好一点，那群乱党可是直接把土地全都没收的，他们至少还能用这些来抵税。

    之前的账面一笔勾销，专心经营商会也能让他们过渡到富裕的地位了，所以这样一想放弃土地也不是不能接受。

    “等等，问题是我们根本没办法决定，如果施怀远不打算放过我们，我们即便放弃土地也是白费功夫，珠云商会加起来也没办法跟希之翼或者萨尔贡人的公司相比，他只要一句话，我们就得破产。”叶福英焦虑的说。

    “他不会，只要我们乖乖合作，跟万国芸那个家伙一样，他就能留下我们，至少珠云商会还有很大用处。”陆涛似乎抓住了一线生机。

    黄四乔听完，略有失望的叹了口气，他不是很喜欢交出土地，那意味着祖宗留下的家当都没了：“......真不是什么好结果。”

    “黄爷，有劳你给刺史写信了。”陆涛站起来拱了拱手。

    叶福英一脸不情愿的点了点头，示意他也没意见了，于是黄四乔也只好默认，房间里重归沉默。

    很快，四大家族都表示妥协，施怀远收到了不少好消息，黄四乔代表几个家族写信，表明珠云商会一定配合官府，如数根据政策缴清税款，万国芸还额外写信表示，万家海事局也会全力配合他的计划。

    看到这里，施怀远满意的合上了信件，看来自己用不到之前准备的暴力手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