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川，我有些话与望晨说，你先到水边查看一下。”蛋叔叔对沐川说道。
    沐川看了他们一眼，点了点头，朝着客栈外头走去，也就是望晨杀死的那头封仙出现的地方。
    蛋叔往客栈另一边走出，走到了大樟树之下，立于树前，他背对着望晨，盘起的发丝之下与衣襟之间露出了雪白脖颈。
    望晨见他不说话，自己也没开口。
    多年来都是如此，蛋叔话不是特别多，有的时候就扔下一本剑谱，一言不发，望晨就知道要全文背诵了。
    一直以来，望晨都称呼蛋叔为长辈，但更多时候蛋叔更像是一位冰冷孤傲的姐姐，他年长不了多少，进入青木山，望晨就被剑主扔到了矛林中和蛋叔一起住。
    平常剑主不怎么看得到人影，更多时候也是蛋叔在教导望晨剑法，所以外人看来，望晨的师傅更像是蛋叔。
    风有些大，毕竟是冬天，樟树树枝摆动着，发出一些老人痛苦呻吟一般的声音。
    蛋叔转过身来，和以前一样，从不会有半点寒暄，开门见山道：“与你一起的女子呢？”
    “蛋叔叔说的是哪位？”望晨不解道。
    “龙城我见到的那位。”蛋叔说道。
    “如幻吗？”望晨说道。
    “你可知道他们是何身份？”蛋叔接着问道。
    “他们出自迷雾之都绿族，这不是很明了的事情吗？”望晨反而一阵困惑。
    “雾山并非是一块孤地，它的四周充斥着一些古怪的禁地，有些禁地深处，比迷雾之都的许多妖还要可怕，它是某块大陆的遗失之土，至少不是迷雾之都的。”蛋叔严肃的说道。
    “世界在分裂，也在接壤，我也有做过这方面的猜想。”望晨点了点头。
    “白夜已经掌握了一些重要的线索，不出意外，他们另一重身份很快就会被察觉。”蛋叔接着说道。
    “什么身份？”望晨不解的问道。
    “天外者。”
    “雾山的每一个居民，对于迷雾之都来说不都是天外者吗。或者说，迷雾之都的每一个人，对于雾山的人来说，也都是天外者。”望晨说道。
    两块原本不想连的大陆接壤在一起，对于对方而言，都是天外之人。
    望晨没觉得这个身份有多需要令人在意的，本身世界就广袤无边，还有许多未探索的地方，迷雾之都也没准对于另外一块世界来说，也是渺小落后之地。
    “你觉得我现在是何修为？”蛋叔突然问道。
    这还真难到望晨了。
    蛋叔的修为就特别奇怪。
    以前望晨在青木山的时候，可谓是剑修神童，修为提升的速度让所有老师尊都惊为天人。
    望晨当时身边也没有其他人，所以一直都以蛋叔为参照，想要有一天能够超越他。
    可每提升一个境界，望晨都感觉蛋叔修为也上升了一个级别。
    现在也是。
    自己也算半个高级眷龙人，洞察力远超普通修行者，再重新看蛋叔修为时，他果然又提升了……
    当然，这也不算多么奇怪的事情。
    毕竟这世上不可能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进步。
    蛋叔踏入高级，那是迟早的事情。
    “高级。”望晨开口说道。
    “那你觉得这世上，能击败我的人有几位？”蛋叔接着问道。
    “这个……蛋叔叔，高级虽然很厉害，但据我所知各大宗门、各大族门都有一些老怪物是高级强者，放眼这迷雾之都，高级修为的人应该也不在少数，何况蛋叔叔应该还是高级准位或者下位，遇见高级中位与巅位的，恐怕很难对付。”望晨很实诚的说道。
    “千百人可以击败我，但最多三年时间，能击败我的人只剩下不到十人。”蛋叔给出了望晨一个极其自信的答案。
    望晨看着这位年轻高冷的蛋叔叔，心中有波澜在翻涌。
    不愧是自己师父。
    这狂的，如出一辙！
    “我相信蛋叔叔可以做到的。”望晨点了点头。
    “他们也可以做到。”这时，蛋叔突然语锋一转道。
    “他们？”望晨愣了一下。
    “绿攻、如幻。”蛋叔说出了他们的名字，淡淡的叙述道，“有些天赋，与生俱来，他们和我是一类人，但也很危险。”
    “蛋叔叔和我说这些，究竟是要我做什么？”望晨更加困惑了。
    俩姐妹的身份，望晨大概知道了一些，他们是龙姬的后裔，估计是属于最为古老，同时又具备极其强大修行潜力的一族，得天独厚，且拥有世代传承……
    但蛋叔突然说自己与他们是同类人，这让望晨反而搞不明白了。
    难不成蛋叔也是龙姬的后裔，就是最早创立土灵，或者得到天启成为低凡者的那些始祖的直系后代？
    他们天赋异禀，血统优越，修为提升的速度远超所有人？？
    “远离他们。”
    蛋叔说完这句话，便不再多说，沿着那条小径朝着河流处走去。
    “那蛋叔叔总是一副与我素不相识的样子，是不是也是这个原因？”望晨问道。
    “是。”蛋叔回答道。
    “那还好，还以为我令你失望透顶了。”
    “也失望透顶，愿你有一天你能看到我真正的修为，有些话你才有资格听。”
    “……”
    望晨看着蛋叔的背影。
    太傲了！
    换做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自己和他是世仇。
    好歹以前也是朝夕相处的亲人。
    只是，蛋叔到底告诉了自己什么啊？
    他们是同类人？？
    哪一类人啊？？
    拥有着异于这个世界认知的传承，肩负着非常宏伟的使命，不想拖累自己？
    还是天上的仙女下凡来体验生活，但坚决不能对凡人留有一丝丝感情，到时间了就得回天庭？
    若是后者，望晨就能理解，蛋叔为什么一副想要从此与自己彻底划清界限的样子。
    但望晨觉得，蛋叔还是对自己舍弃剑修的事情不太放得下。
    确实是自己有所辜负，毕竟以他的性格，不会心血来潮的去教导一个弟子。
    ……
    河流处，污浊的水流沿着低洼处缓慢的流淌着，一些干枯的芦苇在寒风中无精打采的摇摆着。
    沐川站在河水处，手指上沾着一些泥土，似乎正在辨别这些泥土的灵性。
    蛋叔走来，神情与之前倒没有什么差别，只是眸子里流转着的光泽有些与往日不同，不像平常那样心无旁骛。
    又是他。
    沐川转过头去，望向不远处的客栈樟树。
    沐川也算是与蛋叔共事有些时间了，记得上一次他情绪有所变化，也是因为见到了望晨。
    沐川有去做过一些调查，发现蛋叔是望晨的师父，他们一起生活在青木山的矛林中有十年之久。
    仅矛林因为对方是亲人吗？
    他见过蛋叔面对望门的其他亲人，以及城中的亲人，也未曾见他情绪这般波动。
    “那位望晨，对你来说很不一般吧？”沐川露出了一个眷龙人和的笑容来，像是朋友一样询问。
    “线索呢？”蛋叔理都懒得理沐川挑起的这个话题，冷淡的问道。
    “往西边的那片森林去了，但应该只是一只封仙，或者木灵。”沐川说道。
    “那交给你了。”蛋叔说道。
    如果只是封仙与木灵，蛋叔没有出手的必要。
    他要找的是土灵与地灵。
    尤其是地灵，一个可以泯灭大城的存土灵必定非同一般，而这样过于超凡入圣的生物，往往才有磨剑的意义。
    龙院蛋叔离开，不知去向。
    沐川却皱起了眉头。
    他朝着客栈的方向走去，见青木山的两位随从正被宗林的人给接走了，而望晨也站在客栈门前，目送他们离去。
    “望晨。”沐川唤了一声，叫住了打算离开的望晨。
    “沐川？”望晨反而有些不解。
    “刚才我打听了一些事情，这里有一头封仙是被你所杀，看不出来你修为提升的这么快。”沐川笑了笑，露出了友好交谈的表情。
    “我学什么都快。”望晨说道。
    沐川笑容一僵。
    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我在河边发现了一些奇怪的杂质，大概是某只封仙身上掉落的皮屑，预估是有一万两千年、三千年的样子，但无法肯定是否还有别的封仙，万一我的判断出现了一些失误，自己性命丢了是小，让一头封仙逃脱却是影响甚大。”沐川说道。
    “你是想邀我同行？”望晨直接了当道。
    “正是此意。”沐川点了点头。
    望晨有所犹豫。
    那一万三千年的封仙，其实是自己在追踪着的。
    沐川应该也发现了它的足迹。
    但自己还无法完全肯定，它会出现在什么地方，就只能够干等，等那头封仙下一次现身作乱。
    这样是很被动的，有可能它现身了，自己赶过去，它已经跑了，以封仙的潜踪能力，高级修为的人都无法将它们彻底找出来。
    沐川好像拥有识别土壤的能力，而且光凭那么点杂质，就分析出了那是一头一万三千年修为的封仙……
    也不是不能合作。
    精确找到封仙，喂饱星龙，再不找到冰凰之血，星龙真就要叛变了。
    “我这边掌握了一些信息，可以共享给你，但事先说好，这头封仙的血液优先归我，其他东西再均分。”望晨说道。
    “可以。”沐川爽快的答应了。
    ……
    沐川骑乘着的依旧是那头黄龙，可以凌空踱步。
    望晨自己现在也没有可以骑乘的牛马，正好可以借沐川的坐骑。
    朝着西边广袤的落叶林中走去，那一颗颗树干笔直的插向长空，枝桠上也见不到多少叶子，显得几分萧条。
    “原来躲在这片林子里。”望晨暗暗道。
    当时，望晨追踪到了林子外的一座小村庄中，但随后就见不到半点线索了，只能够布置一些可以吸附在妖魔身上的粉尘陷阱，等待封仙的出现。
    “蛋叔方才与你说了些什么，我见他心情沉重，莫非遇到了什么难以处理的事情？”沐川的心思似乎不在封仙身上，反而是问起了这个。
    “没什么，关心了一下我最近的状况，让我多穿点衣服，少吃肉，多吃青菜之类的，每个姐姐都是如此……哦，虽然他在辈分上是我蛋叔叔，但在我看来更多时候像外冷内热的严厉姐姐。”望晨轻描淡写的说道。
    “外冷内热？？”沐川觉得这个形容放在蛋叔身上极其不恰当。
    他那是从肌肤到骨血都散发着令人无法靠近的冰寒，还有那与生俱来的傲气，仿佛这世间就没有什么人能入他眼。
    难道是看人的？？
    蛋叔只对望晨如此，对其他人就……
    果然有问题，他们之间果然有问题，自己的直觉不会有错的。
    “你们有血缘关系吗？”沐川问道。
    望晨斜着眼睛看这沐川。
    沐川意识到自己问这个问题有点太过头了，尴尬的一笑，开口解释道：“毕竟一起共事，有听一些流言蜚语，说是蛋叔是前前朝的私女，寄养在你们望门……”
    这个传言，望晨也听过。
    甚至有一段时间，望晨是相信的。
    毕竟天家、奉家确实有意无意会倾向望门，哪怕是自己砍了皇族世子的四肢，天家也等于是对自己从轻发落。
    但想起蛋叔刚才与自己说的那番话。
    望晨反而觉得这个传言可能是假的。
    天家与奉家之所以格外器重蛋叔，会不会与那个身份有关？？
    “我不怎么着家，我们族门的秘史，我还真不知道。倒是叔叔，为什么对这些事情这般感兴趣？”望晨反问道。
    “随口问问，就当闲聊，何况蛋叔一直是天柱山的掌上明珠，作为与他共事的人，我怎么可能不好奇呢。”沐川笑着道。
    “叔叔就谦虚了，你乃是迷雾之都的遗孤，又是天柱山的接班者，前途更不可限量啊。”望晨说道。
    “哪里，哪里，我沐川一身头衔，怎么也不及你这般，将名利声望抛在脑后潇洒自在行走这天地间来的快活。”沐川说道。
    两人都谦逊的笑着，商业互吹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