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实际上，胤禛的余光一直落在刚踏过门槛的安陵容身上。
    他说这句话的意图也是想彻底坐实十四和完颜格格的关系，只有两人捆绑在一起，才能顺势把十四从陵容身边踢出局。
    注意到胤禛视线的安陵容也快速进入演戏模式。
    对于清醒自持又控制不住心动的少女来说，看见心上人与其他女子即将喜结连理，她自然要佯装镇定，然后快步离开。
    熟知剧本的安陵容与其他贵女们一样，规矩见礼略微福身。
    她的视线在十四身上一扫而过，后者甚至没有发现，却能刚好让胤禛看得清楚。
    见到十四与完颜格格相谈甚欢的模样，她面上有些许尴尬苦涩，准备趁无人注意，扶着身边的紫玉离开。
    她不愿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人看笑话。
    胤禛也无意让她陷入两难境地，只想让她看清楚胤禵不可靠，不值得托付真心，见她要走便没有出声阻拦。
    两人无言的默契下，安陵容几乎是带着逃离的意味转身，偏还是被叫住了。
    “安姑娘！”
    胤禵急急出声，让人止步于原地。
    他今天就是知道她会在，才过来的。
    因此与完颜格格说完话抬头，瞥见她要走，瞬间顾不得其他，嘴比脑子快得喊出声。
    这一变故，导致安陵容不得不上前正式行礼。
    她心里叹了口气。
    果然，风水轮流转。
    她也有失策的时候，原本只想演戏演给一个人看，这下要演给一群人看了。
    “臣女见过四爷十四爷。”
    “起来吧。”胤禛扫过她被雪染湿的裙摆，袖底的手不断摩挲玉扳指。
    今日的宴席在屋外。
    即便他知道福晋会准备妥帖，可天寒地冻，陵容身纤体薄。
    唯恐伤寒。
    胤禛目光沉沉，安陵容听命起身。
    “谢四爷。”
    与此同时是身后被完颜格格牢牢拉住的胤禵。
    他用力摆脱完颜格格的束缚，走上前来。
    如炬的目光，看得安陵容面上有些难堪，她略微欠身，“若十四爷无事，臣女先行告退。”
    还未多说一句，便要告退。
    真是好得很！
    胤禵再次往前走了两步，使得安陵容倒着往后退。
    眼见她这般，胤禵忍不住问她。
    “安姑娘是刻意躲着爷吗？”
    许是变声期过了，胤禵此刻的声音清澈响亮，倒打一耙的语气更是炉火纯青。
    他忘了之前自己是如何谨慎回避眼前人，转头就与旁人定亲的场景。
    也忘了此刻他的未婚妻还在身侧，他的不坚定是伤害两名女子的利刃。
    更忘了安陵容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的余地，唯一正面的拒绝也不过是酒壮怂人胆。
    他从一开始都把自己放在与安陵容相差悬殊的高度，他把自己的喜欢和追求当成了施舍。
    因此他不信安陵容会不喜欢他，也不信安陵容会放弃进皇家的机会，去选择一介凡夫俗子。
    也因此，他遇到了问题才会逃避，德妃不喜他便不再提及，给不了正妻之位便退而求其次也行，出现了完颜格格于他而言更是正常不过。
    从始至终他好像都在给予付出，可实际上他不过是在自我感动，并代替安陵容对旁人对所有事物做出步步妥协。
    就好像得到了他的喜欢，安陵容便该感激涕零放弃所有。
    归根结底，胤禵的喜欢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多，甚至只不过是对美好事物的春心萌动。
    他与胤禛不愧是亲兄弟。
    总拿多情当作深情。
    “多日不见，十四爷还是一如既往爱说笑。”安陵容稳住身形，蹙眉冷笑，“臣女与十四爷男女有别，十四爷还有婚约在身，臣女不该避嫌吗。”
    与阁楼之上一样的直白。
    不同的是，此刻的她未曾饮酒。
    说出的话更让胤禵难以辩驳。
    良久，胤禵咬牙，“陵容，你非要这样跟爷说话吗？”
    “十四爷慎言。”
    安陵容收了表情，不想多做纠缠。
    好在周围的人都散的差不多，剩下几家皆为清贵书香门第，没有爱八卦的习惯，见这边有动静反而离开得更快了。
    见她变了脸色。
    胤禵深吸一口气，略带委屈地低下头看她，“那日之事是爷不对，说了些气话，你莫要生气，咱们的情谊怎能说断就断。”
    当日阁楼上，他长这么大头一回被人拒绝，顿觉颜面扫地，自是想要扳回面子，便觉得男子汉大丈夫，当断则断。
    可后来他每每想起就愈发后悔。
    陵容不过是一时没有想清楚罢了，左右他们都还小，日后情分深了，哪还在意什么位份。
    他当日气急的话，让他拉不下脸解释，便拖到现在。
    安陵容抬眸。
    他这是什么意思，要反悔吗？
    还是要她做妾？
    另外他们有什么情谊？最多是求真阁老板对顾客的节日关心。
    这么想了，她也就这么问了。
    胤禵脸色青白交加。
    他知道陵容不愿做妾，可就让他这么放弃他怎么甘心。
    说他不想要陵容更是假的，可他是皇子，嫡福晋自是要门当户对的。
    他也想给陵容正妻之位。
    但额娘和他身后的势力恐怕不许。
    思及此，他弱弱开口，“爷知道是委屈了你，可爷保证，除了位份，你便是想要天上的星星爷都会摘给你！”
    听听。
    人言否？
    在场的人听到这话脸色都不好看。
    完颜·怡萱心里恨极，这便是她处处维护，日日思念的未来夫婿！
    当着她的面伏低做小得讨好别的女子？
    胤禛同样面沉如墨。
    不愧是亲兄弟，把他想说的话都说了。
    他作为旁观者听起来，的确很不要脸。
    但这不妨碍他搅局，不过搅局前他想看看陵容的态度。
    若是没有那么抵触的话，他也能轻松许多。
    当事人安陵容克制着甩他一巴掌的冲动。
    笑死。
    是不是她这个世界人设立得太成功，真当她是单纯好骗易哄的娇弱大小姐吗？
    居然画这么浅显的大饼，也不怕撑死她。
    不过经过上个世界的演技磨练。
    这点小场面，她稳得住。
    安陵容退后半步，拉开两人的距离，抬眸正视胤禵，“陵容不过商贾出身的汉女，如何担待得起十四爷这份情深意重，有道是不如怜取眼前人，十四爷的眼前人非臣女，而是完颜格格。”
    “臣女之于十四爷不过是场误会，误会解清自是桥归桥路归路，十四爷好事将近，陵容缘分谁知不在明日呢？”
    胤禵还不信邪，准备开口就被胤禛打断，“来时路上你说要带完颜格格去桂顺斋，眼瞧着天色渐晚，再不去桂顺斋就关门了。”
    有胤禛打圆场，安陵容快速脱身离开。
    刚上马车，便见紫玉将新的手炉送了过来，“方才雍亲王爷身边的苏公公送来的，说是方才有风雪，怕小姐受凉。”
    “奴婢想回禀小姐，那苏公公说怕冷风进帘子执意不肯，奴婢便将准备好的钱包递了过去。”
    安陵容接过手炉，的确暖烘烘的。
    大雪一天比一天落得大片。
    鹅毛般的雪花落在掌心也不见迅速消融。
    这样的大雪天，难为四福晋出门礼佛。
    提前到灵音寺等候的安陵容正在吃素面。
    寺庙的面是小师傅们亲手拉的，弹牙顺滑，裹满用蘑菇炖煮的热汤，吸溜一口，就该是这样的烟火气息，非摆盘精美的冷盘菜可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