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传菜的经理候在门口，看看表，已经是晚上9点了。
    “还不上菜吗！都三个小时了！”
    传菜经理摇摇头，“李秘书说了，不让打扰，里面好像在谈很严肃的事情！”
    刚刚李秘书出来，表情紧绷，眼圈发红，一看就挨熊了。
    “董事长也真是的，李秘鞍前马后，大过年的，还要给个下马威！”
    老资历的高主厨窝了年轻经理一眼，“好好守着，我去重新备菜！”
    高主厨和程贤礼同岁，是儿时的玩伴，后来因为祖上出过御厨，家族开过大酒楼，即便后来落魄了，他们这些旁枝一点儿光都没沾过，那几年也成为被批斗迫害的对象。
    要不是程贤礼私下里送粮送药，他们一家留不下几口人。
    在那个年月，血脉亲人都是吃人的恶魔，更何况只是儿时的丁点儿情义，不踩上一脚就是大恩大德了。
    所以，程贤礼的恩情他记一辈子。
    高主厨一边走一边觉得开心，贤礼的家宴，好几年都没有过了，有儿有女，还都那么优秀，过的却跟个孤家寡人似的。
    就该这样，跟自己孩子还有啥忸怩的，好好聊，打开心扉，敞开了聊。
    应该是那个孩子回归了，好想见一见这个人生跌宕起伏的传奇的孩子。
    “我得去好好加两个女孩子爱吃的菜！”
    高主厨嘴里哼着京戏，满心替老友开心。
    此时此刻，老友程贤礼怎么抑制，也无法对抗眼里的涩意，心里不断的被铁刷子刷洗，早已满面泪痕。
    “都是我太懦弱了，没有担当！”他忏悔啊！
    至少当年那个女人生孩子的时候，他应该关注一下。
    孩子们成长的时候，他不能去看，至少要派个人过去照顾一二。
    在他妻子做出伤害手段时，他不该只是躲着，大人做了错事，孩子有什么罪！
    可多余的忏悔他只能放在心里，说的多了，对不起妻子留下的三个儿女。
    可不懦弱能怎样，放弃这边丈夫的责任不管不顾，去陪那边！
    不可能，那样不光放弃了这边的三个孩子，更背叛了家族责任，那就没有如今出色的这几个孩子，程家更没有今天，他是家族的罪人。
    不懦弱能怎么办，把这娘三个养在外面？就像很多大家族子弟的阴司手段一样，虽然见不了光，但能锦衣玉食的养着，孩子虽然身份尴尬，至少不会有这么多磨难。
    自己错了吗？错了！错的很不是人，可如果再来一次，他会怎样，可能还是会这样选择，但会更妥帖的处理那一边。
    更或者，如果再回到从前，他会想方设法不和刘芸梅见面。
    可不见，自己当年已经身死。
    抛开一切，那个女人还是他的救命恩人啊！最初的恩怎么就变成了最后的怨了呢？
    这一刻，时过境迁，对两个孩子的喜爱和愧疚烘烤的全身，他早就想不起来，最初这兄妹俩是不被他认可生下来的，是他一切怨念的源泉。
    “我错了，不求原谅，但希望有补救的机会！”
    话音落下，房间里只有不断的啜泣声。
    萝卜的经历，无论程瑾听多少次，都心疼的难受。
    更别提第一次听的程衍三兄妹，真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心态去看待父亲。
    这个看上去高大伟岸，老了都帅气逼人的男人，是怎么把不作为、对两边都袖手旁观做的这么自如！
    那个女人走在最好的年龄，自己的母亲也因郁结难平早早离世，要不是这两个命大，就是足足四条人命。
    程姿不愿意用很坏的字眼去形容自己的父亲，可渣男两个字真的很贴切。
    “爸，你说什么呢！错的那么离谱，怎么补救？怎么原谅？”
    她想想这些年自己也憋屈，母亲压不住大哥二哥，把所有的倾诉都放在自己身上，没抑郁都是自己心里强大。
    原谅、补救，怎么可能，如果是自己，一定要报仇，当仇人一样，每天问候的他全家，呸呸呸，每天问候他老人家。
    程瑾挑挑眉，这大小姐表情怪生动的，一看就知道心里骂的更爽快，还真是心直口快，义愤填膺的让人感动。
    “我……怎么补救……”
    程贤礼的脸由红变绿，又变黑，没想到第一个骂他的，是一直养在身边的，他唯一多关照过几分的、亲亲的闺女。
    萝卜看着老男人受惊过度的脸，有点幸灾乐祸。
    他停下了假装拭泪的手，自从有了姐姐，过去的苦难似乎都不那么苦了。
    只是今天又把姐姐弄哭了，他有点过意不去，还有姐夫哥那快要杀人的眼峰，他都不敢直视。
    气氛越来越尴尬，程瑾想了想，将心中一直的疑问问出。
    “我母亲生前有写日记的习惯，在我们还未出生的时候，由于您妻子的逼迫恐吓，我母亲挺着孕肚还三次搬家，根本没有做过一次孕检，最终在山省的青县生下了我们！”
    “在她的日记里，从未提及过弟弟半分，她是个非常温柔的母亲，把所有的爱都给了我，如果早知道有弟弟存在，她会付出一切代价去寻找。”
    “所以我猜测，有人买通了产科医生，在弟弟出生当日就被做了手脚，而我母亲当年最大的仇人就是你的妻子！”
    这话相当炸裂，简直是平地一声惊雷起！
    “我母亲，怎么会！”
    在程姿眼中，母亲出身名门，有教养，有涵养，后来更是病恹恹。
    “我母亲一直吃斋礼佛，就连花草上长了小虫子，都是小心的弄出去放生，绝对做不出那种丧心病狂的事！”
    程姿急了，对于此事还能沉默不语的程衍和程谦很不满意。
    “大哥、二哥，你们也快说说，母亲都走了很多年了，我决不允许你们的诋毁她！”
    程衍没说话，却陷入深深的回忆。
    母亲并不是一早就吃斋念佛的，是从哪一年开始呢？
    在他十几岁的时候，母亲被父亲伤透了心，日日夜夜无法安睡，后来，拿起了那一串小佛珠，再没有放下。
    这样看来，母亲知道的父亲的事应该更早，和拿起佛珠的时间，相差了大半年。
    还有一次，放学回家就听到母亲在房里小声哭泣，他本想推门进去安慰，就听到外婆压低的声音，“既然已经做了，就别后悔，哭哭啼啼有什么用？也不全是你的错，你只是害了一个而已，还给留了一个，也算仁慈了！”
    当时不理解，却听的有点让人胆寒的话，一直萦绕在心头很久，他知道那是母亲的秘密，不能多问，也是从那时起，他看外婆和母亲的眼神变了。
    时隔这么多年，再次提及，看着小瑾和萝卜，“害一个留一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这是终于找到出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