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湿柴
作者:山重疑路   七王朝最新章节     
    “我说庄兄,你也看到了,这大街上一共就这几个人,还都是衙门里的人,被你从被窝里拉过来充数的,这几家开张的店铺,也都是你硬砸开的,至于那些买菜的,前脚买完,后脚又把钱收回去,把菜还拿走了,简直就是土匪。庄兄,庄知府,庄大人,你这么下去,早晚被百姓当街打死。”羽天蓝哭丧着脸把街市的情况和庄道笛好好的说道了说道。
    “羽兄,冷静冷静,”庄道笛低声的说道,“这些百姓啊,有时候你不逼他们一把,永远不知道他们有多大力量。你不是让我做这堆湿柴的火苗吗?那么一根火苗,能点着这一堆湿柴吗?你不得先把这些湿柴架到火炉上烘干一下,然后再点火吗?我现在就是在烘干湿柴。”
    “烘干?怎么烘干?”
    “你看这个。”说着,庄道笛递给羽天蓝一张告示。
    “你还是个人了?这天灾加人祸,百姓已经苦不堪言了,就还要来个什么临时征粮令?现在百姓家里哪有余粮,你这不是官逼民反吗?”饶是羽天蓝这样的人物,见了这样雪上加霜的告示,也忍不住指着对方的鼻子骂了起来。
    “哪能哪?我办事多稳妥,早就想好了,每家已经征用了一个劳力,派去抢修被洪水冲断的道路,这样他们就是想造反,我手里也有人质,况且留下的都是老弱妇孺,他们拿什么造反?”
    “那如果有人家里实在征不到粮食哪?”
    “这个好说,咱这人办事讲究就是一个灵活,征不到粮食的话,房屋田产,实在不行,老婆孩子都可以拿来抵债。”
    “你这说得是人话吗?作为玄都城的父母官,你就这么对待你的子民的?”
    “羽兄啊,你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我要是再不筹措到足够的粮食,这玄都城的守军就要哗变了,那时候,百姓只会比现在更惨。”
    “橙余那条臭鱼哪?他不是一天八百个点子吗?他怎么不来想办法?”
    “他想了啊,让我看着办,要多大官给多大官,要多少人给多少人,但就是要钱没有,要粮也没有。”
    “不对啊,剑兄不是说,那臭鱼刚刚敲诈了你们家五十万两金银。这臭鱼有钱啊。”
    “哪还有什么钱,钱刚送到,就已经都花出去了,抢修道路,支援东海的战争,派遣劳夫,还要给倒马关和歧路镇派发粮草和增援部队,他都快把王宫拆了卖钱了。”
    “看来,橙龙国的情况比我们想象的更糟糕。都已经这样了,橙世还稳坐全性山,难道真的准备实相虚君,自己去修仙问圣吗?”
    “哎,都快把我愁死了,我真不应该听你们的撺掇,去干这个差事,那个臭鱼啊,就像是用老杨家的驴一样,慢一下,鞭子就上来了 。”
    庄道笛本以为是弄了一份好差事,搞点赈灾的面子工程,实在不行自己贴一点,给自己搞一个好名声,那么将来的官途肯定是一片坦荡。
    可谁能想到,这个臭鱼那是一点人都不做,什么活都砸到他的头上来,但凡庄道笛说一句这活不归他管,一封任命就能甩他脸上,然后轻飘飘的一句,现在归你管了。
    果不其然,庄道笛才在大街上抱怨了两句,橙余不胜其烦的声音就从旁边的茶楼里喷了出来,
    “快去干活,别墨迹。灾民都安置完了吗?道路都抢修好了吗?粮草都征收够了吗?你这个年纪是怎么闲得下来的。”
    庄道笛只能不情愿的上了一匹同样累瘦的马,一拉马的缰绳,两腿一夹,很快的离开了这片暴风骤雨。
    羽天蓝也急忙跟上,询问道,“你不是立志要打倒臭鱼,怎么反而帮他干起活来了哪?”
    庄道笛精神有些涣散的说道,“私仇归私仇,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因为一己私仇,而废了国家公事?如果战端一开,有人竖起了反叛大旗,要驱逐二橙,那么我自当为马前卒,将二橙的脑袋砍下来,但现在,这些活如果我不干,那么会派什么人去?”
    “啊?当然是你那些叔叔舅舅们啊?”
    “如果要是派他们去了,百姓的一线活路,还会在吗?”
    “派他们去会有什么不同?”
    “你还真想派他们去,你就是不派他们去,他们现在都抢着去哪?要不现在我领你去看看?”
    “看什么?”
    “看看我的叔叔舅舅是怎么样发家致富的。”
    “救灾还能发家致富?”
    “驾。”庄道笛提起一点精神来,在马背上强忍着困意为羽天蓝带路。
    不多时,二人就来到了东城的庄府外。
    巨大的赊字招牌立在府门之前,一口口大锅煮着粥都开始翻花了,周围挤满了饥肠辘辘的百姓。
    “这就是你说的发财的生意?赊粥怎么发财?”
    “你继续看。”
    “这能看出什么来?百姓们排着队去喝粥。没有什么稀奇的,靠这个能发财?”
    “你仔细看,那些喝完粥的人,都去了哪里?你有没有发觉那些喝完粥的人都突然就消失了,这条路上只有不断排队去喝粥的人,没有喝饱了粥回家的人。这正常吗?”
    “是吗?这人挤着人实在是看不清楚,而且这衣服都差不多,补丁摞补丁的,也看不出个分别。”
    “我起初也没看出来,还因为这事想和臭鱼动手打一架,我家已经这样了,他还要趁着这个时候敲诈我家的钱财,于是,臭鱼就带我来到了这里,让我仔细的看了一个下午。”
    “你看到了什么?”
    “触目惊心,我不知道怎么开口,你看那粥,还有些肉末……”
    “唩,”羽天蓝瞬间明白了什么,一口就将早饭吐了干干净净。许久方才直起身来,“他们,他们杀人做粥?”
    “是,我不明白,我的这些叔叔舅舅怎么会如此狠绝,这些人可都是给他们干了一辈子活的劳力,有些是我们家的佃户,有些是我们家的伙计,有些是我们家的马夫家丁丫鬟,他们怎么下得了狠心?”
    “在他们眼里,那或许就不再是人了,而是一群牛羊,他们杀牛羊没有负罪感,杀这些人也一样。他们自己不做人,便也不把别人当作人。你说的是对的,大丈夫不应该只记私仇,还应该有公愤。”
    “羽兄,你要干什么?”
    “我先去帮你清理一下门户,免得你晚上睡不着。”
    “额~”
    “有什么话就快说,你拽我衣服算怎么回事?”
    “你说,我既然怀疑我父亲就是死于两个叔叔的手,我有大把的时间,我为什么没有动手哪?”
    “为什么?你顾忌亲情伦理?”
    “不是,是我打不过那两个老东西,所以,我劝你也别去送死。这也是我为什么会改了主意,帮那条臭鱼的另一个原因。”
    “什么?你是说那两个老东西,比你还厉害,不对啊,那天庄文辞和张东方打架,所有人都看见了啊,场面很大,水平很次。”
    “真是那样的话,我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动手,就算被赶出庄府了,还是没动这个心思。”
    “你就这么肯定你的这两个80岁的叔叔,比你还要厉害?”
    “不只是厉害而已,是我根本没有一点机会,哪怕有一点机会,我都不可能不去尝试一下。”
    “不是,庄公子,你老实说,我这个水平的,在玄都城是不是谁也惹不起,是不是就该夹着尾巴做人。”
    “是,不然的话,你藏在青楼里这么长时间了,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去找你的晦气?你看青田兄,三天换了八个地方,光是搬家都能养活十来户百姓,也算做了一点贡献。”
    “你们这玄都城到底藏着多少高手?”
    “一个,就那条臭鱼,其他人都是蝼蚁。”
    “不说他,就说像我这样的高手。你不用说准确的数字,给个大概就行。”
    “你这个水平的啊……”庄道笛陷入了长时间的思考。
    “多少?10个?”
    庄道笛摇摇头。
    “50个?”
    庄道笛又摇摇头。
    “总不会有100个吧,你别摇头了,我承受的住。”
    “啊?我没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这个水平的在玄都城不算高手,我没注意过,所以不知道。”
    “你,你就跟着青田学坏吧,打击我的自信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有,起码不会让你那么早就死掉。说回正事,我喊你来这里,既是我的意思,也是臭鱼的意思,我们想借你这个天下第一聪明人的脑子用一用。”
    “什么?要借我的脑袋?不借不借。”
    “是脑子,不是脑袋。你擅长捭阖人心,怎么样能够用最小的代价戳破这个赊粥的骗局。”
    “这个呀,你早说啊,我还以为是你们嫉妒我的容颜,要砍我的脑袋。你看我的吧。”
    说完,羽天蓝一撩长袍裹进腰带里,双腿快步在人群中穿梭,不一会儿的工夫,就被挤到最前面,到最前面的时候,羽天蓝的鬼手已经把自己打扮成了面黄肌瘦的百姓模样。
    “大人,你们的粥是什么肉啊?不会是老鼠肉吧?俺听俺爹说过,雨后老鼠肉,吃了会死人的。”
    “去去去,一边去,吃就伸过碗来,不吃就滚一边去,庄家好心赊粥,不是给你这种狼心狗肺的人。”
    对方很粗暴的将羽天蓝手中的破碗夺过去摔碎在地上,大手一推,把羽天蓝扒拉到一旁,又招呼着后面的人继续吃粥。
    羽天蓝借着这一扒拉的劲道,直接撞翻了一口满是肉粥的大锅,一个锅的粥都撒到了地上,羽天蓝整个人趴在锅里,下面的火炉不知道怎么的灭了,不然都能把羽天蓝点着了。
    “混账东西,你不吃就不吃,居然敢祸害大家的粥?什么东西。”那人上来就要往死里打羽天蓝。
    羽天蓝再菜,也毕竟是个北方来的高手,对付这种糙汉子,还是没有什么问题,身体完全趴在锅里的他,甚至都不用转身,听声辨位的功夫,已经将对方的动作捕捉了去。
    然后这口大锅就旋转着把那个糙汉子压到了锅底。
    “快,快来人,这小子邪乎,八成是来闹事的,快去通知两位老爷。”
    羽天蓝一听,这是要打不过请家长啊,那两个老东西出来,还有自己的好?进度必须得加快了,原来分四步走的计划,要调整成一步到位了。
    羽天蓝鬼手的功夫再次施展了出来,愣是从滚烫的几口大锅中活生生拽出几只死老鼠来。
    “看,我说什么来着,雨后死老鼠,吃了人没有。老王家大哥,你家儿子吃了粥之后,人是不是突然就不见了?”
    “是是是,你怎么知道的,小老儿打听了一天了,只知道来这里吃粥。”
    “那还用说,当然是吃了雨后老鼠,得罪了上仙,上仙收走了。”
    “胡说,我们这不是老鼠肉,是人……”
    “人什么?说清楚。”
    “好啊,你小子是派来捣乱的吧,庄家也是你得罪的了的吗?”
    “庄家?你小子阳奉阴违,私自克扣了庄家老爷给我们熬的肉粥,换成了老鼠粥,还是雨后老鼠,吃了当时就没有。你这么黑心,还要牵扯庄家的青天大老爷们。”
    “我看你根本就不饿,饿得人,谁这么能说?”
    “我这叫义愤填膺,兄弟姐妹们,这家伙肯定是把庄家青天大老爷给我们的好米好肉都藏起来了,我们进去搜啊。”
    羽天蓝一边说着,一边把几口大锅都打翻在地,里面自然也显出许多死老鼠来,众人更加信了他的话,便跟着他冲向了庄家的大门。
    尽管有门闩,尽管门闩后面还有一排家丁护院,但在几千个想要吃饭的饥民面前,一起抵抗都像是纸糊的一样,整个大门被直接推翻,那一排家丁护院被压在门板下,踩在众人脚下,死或者没死的都不敢喘气。
    他们冲了进去,几千人前呼后拥,踩到了面前的一切阻碍,按理说没有什么能够阻挡这股洪流,可这股洪流还没有流出两步就停了下来,接下来就震天动地的哭喊声。
    羽天蓝举目望去,那是一排排的肉案,几个厨子模样的人已经在翻墙,被人扒了裤子拉回来,肉案上是些新的碎肉,和一些骨头,低头看向肉案的下面,那大大小小的泔水桶里歪歪扭扭的摆着的,是一个个脑袋,不是猪牛羊的脑袋,是人的脑袋。
    他们就被毫无尊严的随手丢进泔水桶里,脸上还留着人间的最后一丝痛苦。
    羽天蓝的身边不断有人碰撞着他的左右胳膊,冲向那些苍蝇绕着飞的泔水桶,在一个个扭曲的面容中仔细的分辨寻找着。
    这一刻,仿佛有一柄小锤在羽天蓝的良心上敲了一下,他再也控制不住的泪流满面,他自问知晓天下人心,却实在想不到人心原来是无底洞。
    看着那些歇斯底里的哭喊,那些抱着扭曲的头颅绝望的哀嚎,那些连头颅都没有找到,拉着几个光猪一样的厨子绑在肉案上的疯狂,他愣在了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他很想说,不该那么去做,可是他始终说不出口,他无法想象,如果这些人就是他自己,如果那些泔水桶里的脑袋就是他最在乎的人,他还能不能冷静的保持一定道德底线。
    这样的疯狂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又不断有人听到这里的消息加入了进来,形成了新的疯狂,庄府的树木房屋都被大火吞噬,那些家丁护院也被排齐了砍成了几截,马上这场疯狂就要冲进庄家的后院,那里住着他们平时都不敢看一眼的美丽姑娘和少妇。
    就在这时,庄文辞和庄文烈出现了在了后院的门前,他们两个人站在那里,就像是千军万马一般,气势直接的让围攻后院的人不自觉的退后几步,和两人空出一段距离。
    “小杂种,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进来哪?有本事就堂堂正正的打一场,唆使这些贱民,也算本事?”
    “二位,你说的小杂种是谁哪?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做出这种把人当猪狗的事情来,那人就真是老杂种了。”羽天蓝难得硬气一番,当然前提是那条臭鱼的声音响起在了他心里,这把稳了,那么自然该装得都得装到位。
    “哪蹦出个你来?古往今来最菜的圣徒吧?哈哈。”庄文烈扛起大刀蔑视的看着羽天蓝,“就你也配当圣徒,那整个玄都城起码有一个营的圣徒。”
    “哈哈哈,可笑 ,圣徒不以修为高低论,以心中的道义论。就算是死,心中的道义不能丢,这就是圣徒的意义。”羽天蓝一边强撑一边心里暗骂,这个臭鱼来都来了,又是这么好的机会,不出手等什么哪?
    而臭鱼那里,自己种的苦果自己知道,为了诈走庄道笛,让庄道笛为自己干活,他说了一个谎——只有道义让庄家两兄弟死,他责无旁贷。谁能想到,牛逼才吹出去几天,庄家的大门就被攻破了。
    那些罪恶的肉案现世的时候,什么道义都不可能再向着庄家了,也就是说现在该是臭鱼兑现诺言的时候了。
    可是,臭鱼心里苦啊,现在别说庄家两位大爷了,他现在连庄家看门的狗都打不过,这还是借了商仲尼一道通天符撑了撑胆子,可是这一道符,怎么打死两个人哪?让他俩叠起来,一掌双杀?
    “橙兄?小弟来助你,小弟帮你拖出一个。”说话的人正是刚搬完第十二次家的青田,哪里有热闹哪里就有青田,有时候是热闹去找他,有时候是他去找热闹。
    “还有我。”李剑华敦厚的声音出现,给了人额外的信心。
    “我自然也在。”不用问,庄道笛又挽了个帅得不行的剑花,在空中飘然我而至,这波属实又被他装到了。
    “哈哈哈,没想到啊,你们这些小王八蛋竟然穿一条裤子,难道我们就没几个朋友吗?有请这位,比曾经的商仲尼还厉害的,商家至宝商叔至。”庄文辞亮出了他的法宝,商叔至。
    臭鱼一听这名字,当时就来了精神,心中立马就有了计划,一套彩虹连环屁就送了出去,
    “啊?阁下莫非就是传说中商家自至圣先师以来,最优秀的天赋,最杰出的人才,拳打商仲尼,脚踢商春峰,商家百战百胜,二十年的常胜将军,只不过是太淡泊名利,所以只有商家人知道的商圣?”
    “嗯~想不到这商仲尼这个废物,人品不怎么样,还是挺诚实,不错,我就是商圣。你莫非就是商仲尼那个废物常说的,隐藏在大江大河中的那条臭鱼。怎么,就凭你也敢和我商圣动手不成?”
    臭鱼此刻的心里乐开了花,恨不得跑过去抱住商叔至就亲几口,天下还有这么好的人,瞌睡了送枕头。
    “啊,那可不敢,仲尼说了,即便是他巅峰时刻,也不是商圣三合之敌。在下还不让仲尼,怎么敢挑战高高在上的商圣?”
    “嗯~你小子,修为一般般,嘴还挺甜,会说话。把商仲尼那个废物交给我,你可以滚了。”
    “这可不行啊,那只好硬着头皮领教一下商圣的高招了。”
    臭鱼连忙出招,他主要是怕自己憋不住了笑出声来。
    “什么?臭鱼居然敢和商圣动手?”
    要说,商叔至一点本事没有,那也不对,起码这种唬人的本事,商叔至练到了家,一招一式看起来都是圣人模样,让人不得不佩服,加上他自己的宣传,庄家两兄弟真就被他给骗了。
    要说也是巧了,臭鱼为了废掉修为重新来过,也专门搞了一套看起来很威猛的功法,其实就是个样子货。
    这两个样子货就惊天动地的打了起来,看得一旁的人是目瞪口呆,不多时,臭鱼卖了一个破绽,一个擒拿将这个草包商叔至给擒获了。
    接下来真正的装逼时刻就开启了,“哈哈哈,商圣没想到吧,我也突破了,被我骗到了吧?本来你我要大战三天三夜也不见得分出高下。”
    “卑鄙,你这哪里有一点圣人的模样。”不愧是大草包,倒驴不倒架,嘴是全身最硬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