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看表：“实不相瞒，我这还有其他的行程，我们公司每天要签的艺人也不少，总不能让别人都等着是不是？”
    他以为说出这样的话秦莘就会忙不迭签字，可他错了。
    秦莘慢条斯理将合同放下：“哦，不会耽误太多时间，只要您回答我几个简单的问题就可以。”
    “第一，‘艺人必须服从公司安排出席线下活动’，万一是我考试期间，公司会错开行程吗？这个‘线下活动’具体指的是什么？是表演吗？那有没有《营业性演出许可证》呢？”
    吴德心头咯噔一下，不好，这新人有备而来。
    “第二，‘经济范围是全约’，我读书少，并不知道‘全约’和‘半约’的区别呢，要不您给我讲讲？”
    不知道区别你怎么会说得出“半约”这个专业词汇？
    不等吴德回答，秦莘继续问。
    “第三，‘收益分配按比例五比五’。”
    凌峰不解：“这个比例对新人来说很合适了啊？”
    谁家新人一上来就能分一半的？
    不是他说，秦莘是不是也太挑了？这比例可是薇薇姐特意为她争取来的！
    吴德也努力挺起胸膛，摆出理直气壮的样子：“凌少爷说的没错，我们家艺人新签约最多也只能抽三成，毕竟公司包装和宣传花销也挺大的，你还没创造收入，不能光指望公司给你创收吧？”
    凌峰也觉得这话在理，点头表示认同。
    秦莘翻了个白眼，又翻到后一页，指着另一个条款：“合同期间乙方不得自行接洽其他工作。”拟约人特意把两条隔开很远，为的就是不让人注意到这漏洞吧？
    她问吴德：“那如果公司没有安排工作，我就没有收入了呗？而且就算饿死也不能找其他工作？”
    “就完全没有生活补助和基本工资？另外税谁来交？税金包含在五成比例中吗？”
    吴德哑口无言，凌峰脸上也开始出现除了清澈的愚蠢之外的表情。
    注意到凌峰面色不善，吴德额头冒汗。
    不是说凌少爷跟这新人不对付吗？
    难道是嫌他们做得不够隐蔽？
    吴德战战兢兢，把合约收了回去，不敢再让秦莘继续提问。
    今儿可真是遇上行家了！
    “是我们的失误，肯定是新来的不熟悉业务，拟约的时候马虎大意，我这就回去批评！”
    秦莘看破不说破——不过是资本出错后找人背锅的常规操作罢了。
    这顿饭吃得不算愉快，当然，主要是凌峰食不知味。
    一方面，他觉得挺没面子，找个人来帮忙，结果差点反而坑了秦莘。
    另一方面，他奇怪这个吴德哪儿来的胆子，他和薇薇姐的面子都敢不当回事！
    尴尬未能持续太久，因为凌峰的手机响了起来，看他乖顺老实的模样秦莘就知道，那是裴琛的电话。
    接完电话的凌峰说他小舅舅也在附近，问能不能顺道一起吃饭。
    秦莘自然没什么好介意的，于是裴琛不但得以加入饭局，还听到了刚刚签约事件的始末。
    秦莘感觉此刻裴琛看凌峰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傻子。
    以他的阅历，肯定已经猜出吴德是凌峰找来的。
    她厚道，就不揭穿咯。
    凌峰不敢吭声，他现在只觉得幸亏秦莘不知道这事儿是他牵的线，不然脸就更丢大了！
    裴琛已经把细节猜的八九不离十，他皱眉。
    “这圈子里下作的手段真是层出不穷。”
    瞥一眼耷拉着脑袋的凌峰，他意有所指道。
    “如果莘莘老师真的签了那份合同，但公司却始终不给她安排正经工作，为了生活，她只有解约一个途径。”
    凌峰眼睛稍微亮了些，心道对啊，还有这个法子！
    裴琛被气乐了：“违约金数额多少？”
    凌峰没注意看，秦莘却伸出左手摊开：“五百万。”
    嗬！
    凌峰倒吸一口凉气，即便他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也知道这数额不是普通人能拿得出来的，更不提那长达十年的年限——那吴德根本就是存心设套骗人呢！
    他心头阵阵后怕，却不知他家小舅舅亦然。
    这次是秦莘机灵，没被人忽悠住，那下次呢？
    小姑娘家家心思纯洁，单纯天真，万一哪天被坏人骗了可怎么好？
    娱乐圈的水那么深，秦莘哪是那些个老奸巨猾的黑心商贩的对手？
    于是他不再犹豫。
    “秦莘。”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这么严肃地叫秦莘全名。
    秦莘也不由得正襟危坐。
    这姿态要是放在社会人身上或许稀松平常，可她一个高中生，眼底澄澈，面容稚嫩，偏满身要和人商业会晤的架势。
    裴琛觉得她简直乖巧得不得了，差点绷不住严谨的表情。
    “如果你信得过我，不如跟我们裴氏签约？”
    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裴琛感觉秦莘瞪大眼，十分惊讶。
    凌峰率先提出疑问：“裴氏有这方面业务的吗？”
    裴琛靠在椅背上，姿态闲时，语气随意：“马上就有。”
    他半点没有保守商业机密的自觉，直接爆了个大瓜：“裴氏即将在下个月初进军娱乐产业。”
    单从对裴琛这个人的印象来说，秦莘很想相信他，但她还没忘记这人是男主之一。
    男主是女主的，女主是何薇薇。
    而她讨厌何薇薇，非常讨厌。
    裴琛现在或许愿意看在凌峰面子上给她提供便利，可要是她跟何薇薇站在对立面，他又会是谁的同伴呢？
    给不出答案的秦莘还是决定不让自己的前途和男主们挂钩，裴琛被拒绝也没表现出不满的样子，还很绅士地替她安排好回家的车。
    只是上车前，他清楚听到秦莘打了个电话。
    “时老师，不好意思，刚刚在吃饭没看手机。”
    他眉头蹙起——姓时的私底下也会联系莘莘老师？
    车已经远走，裴琛转过头，一把揪住打算开溜的凌峰：“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毁了秦莘的前途？”
    原以为逃过一劫的凌峰小声狡辩：“我就是请客吃饭，那不是巧合嘛……”
    裴琛抱臂：“你在侮辱我的智商？”
    凌峰只好老实交代，不过潜意识的，他略过了吴德是何薇薇介绍的这件事，多年滤镜作用下，他觉得薇薇姐是出于好心帮忙，不该连累她被误会。
    果然没多久后，何薇薇就打来电话解释。
    “真是对不起，我以前跟他们合作过，当时觉得他们公司很诚恳，没想到两年不见居然变化这么大。”
    “幸亏你及时发现不对，要不然我岂不是害了秦莘妹妹！”
    她话里带着颤音，凌峰立刻心疼地安慰她：“我明白的薇薇姐，你别着急，这不是没出事么，而且这件事也不能怪你……”
    何薇薇还是哭：“秦莘一定会觉得是我故意的……”
    凌峰忙不迭表示：“他们不知道，薇薇姐你放心，我没跟他们说吴德是你介绍的，我就说是我自己找他来的。”
    电话那头，正对着镜子画眉毛的何薇薇舒了口气，脸上哪有半点焦急或者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