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鹰犹嫌不够,振翅从窗槛飞到了茶几上,傲慢地对着楚蓁“咕咕”叫了两声。
似在说,再来点。
楚蓁断然摇了摇食指:“贪心不足蛇吞象。”
灵泉是好东西,但一口不能吃成大胖子,人参大补,用之不当便成毒药 。
“二嫂~”小团子眨巴着大眼,与黑鹰一起眼巴巴地看着楚蓁。
让它多吃一颗不行吗?
承影那么可爱!
“……”小沙弥看着两人一鹰,挠挠光头,总觉得哪哪儿不对劲。
黑鹰冷冷地斜了楚蓁一眼,毫不恋栈地飞走了,尖喙微张,发出“啁——”的低啸。
它走了,几乎同时,一道脚步声从门帘外传来,伴着少年紧绷的喊声:“大伯母,九弟……”
帘子掀起,裴旭之行色匆匆地冲了进来。
他身上被雨水淋得半湿,额头沾着细密的水珠,几缕湿哒哒的发丝凌乱地散在鬓角、耳际,平日里总是优雅从容的少年此刻形容间露出罕见的慌乱。
这点慌乱在看清屋里这一片狼藉时,很快就变成了震惊。
他的目光从倒在地上的两个僧人又转向了榻上闭着眼的裴锦之,脱口道:“二哥醒了?”
他第一反应便是裴锦之制服了地上的这两个僧人。
谢氏摇了摇头,语气微妙地答道:“是你二嫂。”
方才这半盏茶的功夫,谢氏对楚蓁的认知又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楚蓁真的只是一个目不识丁的乡野丫头吗?
她会医术,武艺不凡,见微知着,而且心胸豁达……
她仿佛一个藏于海下的宝藏,逐渐露出冰山一角。
裴旭之惊愕地瞥了楚蓁一眼,又看了看地上破碎的板凳,只以为方才这里有一场混战。
他没追问细节,考虑到当务之急,立即转回到正题:“祖父发现这云居寺有异,让我来通知大伯母。”
裴敬衍进寺后,就发现寺内的僧人不太对劲。
扫地的僧人本该穿五衣,却穿了日常的七衣,那些僧人脚上的鞋也乱穿一器,有罗汉鞋,僧鞋,也有鹿皮短靴,云居寺是百年老寺,照理说,实在不该出这种纰漏。
刚才有僧人去送茶,裴敬衍随口试探了几句佛法,可对方根本半点不通佛经,只会胡乱附和。
裴敬衍何等精明之人,立刻确认云居寺内的僧人是伪装的假和尚。
他让人悄悄去通知了衙差,计划先按兵不动,等弄清楚了寺内的情况,再做应对。
但现在——
祖父的计划显然得有所变动了。
裴旭之眯了眯眼,看向那局促的小沙弥,墨玉般的眸子掠过一道利芒。
“二哥,小师父刚才告诉我们,寺里的师父们都被流寇关起来了。”裴晏之很热心地把方才小沙弥说的那些一一转述给了裴旭之听。
听到寺里只剩下六个流寇了,裴旭之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以他们的人数,只要有所提防,拿下区区六个匪徒不难。
他想了想后,道:“把这两人先捆起来,然后我们去找祖父。”
后面的事就与楚蓁无关了。
裴旭之很快找了人来,把那两个昏迷的僧人结结实实地捆好,抬走,那小沙弥也被一并带去隔壁院子见裴敬衍。
唯有楚蓁借口要“照顾”裴锦之留在了屋子里。
谢氏刚才亲眼见识过了楚蓁的身手,也就不担心儿子儿媳的安危,随裴旭之一起离开了。
屋内静悄悄的,外头的落雨声更清晰了。
楚蓁坐在榻边,垂眸打量着榻上的裴锦之。
他一动不动地躺着,哪怕方才这里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变故,也没有影响到他分毫。
他身上没有一点变化,依然静静地沉睡着。
长翘浓密的睫毛在眼窝处投下淡淡的阴影,衬得他眼尾的肌肤似雪般白皙,宛如一尊名家手下精心雕琢的玉像。
少顷,楚蓁动了。
纤长手指轻轻地搭在裴锦之的腕间。
指下那微弱的脉动告诉她,裴锦之的确是剧毒攻心,命不久矣了。
楚蓁收回了手,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袖,右手中很快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她灵活地将匕首抓在手间转了转。
把玩了一番后,寒光闪闪的匕首突然间就朝榻上那只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掌狠狠地刺了下去。
动作又狠又快……
“嗖!”
一枚龙眼大小的石子从窗外射了进来,迅如闪电,准确地射在了楚蓁手中的那把匕首上。
“咣当”一声,匕首落了地。
楚蓁揉了揉被震得微麻的手腕,转头朝窗口望去。
方才还空荡荡的窗口,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火红色的修长身影,腰背慵懒地倚在窗边。
那是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
剑眉入鬓,鼻若悬胆,一双桃花眸明亮深邃,五官极其俊美,脸庞的弧度完美如刀削般精致无瑕。
他唇畔噙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似笑非笑,却自有一种上位者的威压。
一袭沾有些许水珠的火红衣袍映得他如旭日般灼灼生辉,令人不敢逼视。
他就像是天生的主角,气场强大,不比大皇子韩熙元逊色。
楚蓁心里的直觉告诉她——
这个青年绝对不是什么无名之辈。
她笑了,指间又多了一把匕首,随意地把玩着,漫不经意地说道:“藩王及其世子无诏不得入京。”
“你……”红袍青年微微瞪大了眼。
你怎么知道的?!
他只说了一个字,就没说下去,已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他竟然被这丫头给诈了!
“世子爷,久仰。”楚蓁浅浅一笑,两眼弯成了月牙儿,潋滟生辉。
是了,能与本书的男主角大皇子相提并论的人,自然是《权宠凰妃》这本小说中最大的反派——
靖南王世子顾危。
在大祁朝,顾家是唯一的异姓藩王,世袭罔替,永不降爵。
顾危是现任靖南王的嫡长子,名正言顺的王府继承人。
小说中,顾危是个阴晴不定、狠辣无情的人。
天顺六年,他酒后刺伤继母与幼弟,靖南王雷霆大怒,斥他不孝不悌,上奏夺了他的世子之位,那之后,顾危离开南境不知所踪。
靖南王世子位由其二弟顾延承袭。
此后顾危销声匿迹了三年,直到两年后顾延大婚前夕,他突然重回南境,一人一刀闯进靖南王府,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他当着靖南王夫妇的面,一刀砍下了顾延的头颅,让他们承受丧子之痛后,又亲手将靖南王夫妇斩杀。
手段之血腥,行事之残忍,令整个大祁朝为之哗然。
皇帝雷霆大怒,下旨缉拿顾危,然而,顾危以雷霆之势掌控了南境兵权,更是脱离了大祁,自封为王。
南境从此自成一国。
楚蓁脑海中如走马灯般闪过一些关于顾危的剧情。
按照时间线,顾危弑父杀弟的剧情还没发生,他在小说中第一次正式登场应该是在三年后,当时的他已经凶名赫赫——
一袭红衣如血,妖异俊美,眼底尽是残酷与冷漠。
与眼前这个玩世不恭的青年判若两人。
现在这个时间段,靖南王世子顾危理应在南境才是,他竟然敢擅离藩地,出现在这么个山野小寺!
“哎——”
下一瞬,房间里响起了一阵低不可闻的叹息声,仿佛柔软的羽毛轻轻地在耳边挠了一下。
令人心尖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