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你怎么看?”
陆成因一边问楚蓁,一边好整以暇地收起了伞,唇角噙着一抹笃定的笑容。
虽然很残酷,但他必须让楚蓁看清楚她的处境——
谢氏会善待她,不是真的喜爱她,不过是因为裴锦之废了。
无论从前裴家长房有多风光,现在都是日薄西山,最小的裴晏之才五岁,想撑起长房至少要再过十几年。
所以连裴家二房、三房都迫不及待地想甩掉长房这个累赘了。
可以预见,未来的十年,长房在岭南的日子会很不好过。
楚蓁自小被调包,被亏待了十五年,她的人生也因此走上歧路,好不容易才回到正道,难道她还要傻得再陷进另一个泥潭吗?!
陆成因一句话将屋内众人的目光引来,都朝楚蓁三人望来。
跪在地上的裴淮几人面露尴尬窘迫之色,感觉让外人看了笑话。
楚蓁悠然地笑了笑,毫不犹豫地吐出一个字:
“分。”
语气斩钉截铁。
她站的不是自己的立场,而是裴锦之的。
无论裴锦之中的毒能不能解,他都已经为母亲和弟弟安排好了出路。
有未来的南境之主撑腰,谢氏母子将来生活无虞。
就算裴晏之想当个占山为王的小霸王,也成。
而自己要做的,就是把他们母子平安地护送到岭南。
她施施然从陆成因身边走过,径直走到了谢氏的身边,笑容笃定。
“……”陆成因被噎了一下,阴沉了神色,掩饰不住眸中的戾气。
他僵硬地转头去看楚时聿,想劝他要不要干脆把这个不省事的妹妹敲晕扛走算了。
却见楚时聿满眼笑容地看着楚蓁的背影,一副“有妹万事足”的德行,宠溺的笑容简直快让人没眼看了。
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楚时聿吗?!
他对楚蓁,似乎比从前对楚识玥更为偏爱……
陆成因眯了眯狭长的眸子,心头复杂,目光再次投向了楚蓁。
屋内,裴家二房、三房的人也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楚蓁,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这个楚蓁行事简直不按常理出牌。
她是傻了,还是一时意气,以为自己在演“莫欺少年穷”?
二老爷裴淮很快回过神,心中暗喜,给上首的老太太使了个眼色。
裴老太太捏住了手里的佛珠串,温声道:“老太爷,既然阿颖和锦之媳妇也支持分家,那择日不如撞日……”
现如今的裴家哪有什么家业可分,所谓的“分家”也不过是用一纸文书让二房、三房与长房撇清关系而已。
分家还只是第一步。
下一步就是分宗,将大哥这一脉从族谱除名。
裴敬衍转头看向了坐在他身侧的老太太,视线有那么一小会儿凝结未动。
他淡淡道:“阿芸,那分了家后,我们两个老的是自己过,还是……”
“父亲,您与母亲自然是跟我和甄氏过。”跪在下方的裴淮迫不及待地说道,“大哥过世了,我是长子,理应支撑裴家门楣,孝顺您二老。”
裴淮的眼睛里闪动着灼灼的光芒。
大哥死了,以后父亲过世,还不是得由自己来给父亲摔盆!
自己才是裴氏宗子。
裴老太太雍容的脸上露出满意之色,眼角挤出一道道深深的褶皱,颔首道:“阿淮,母亲知道你孝顺。”
母子俩相视而笑,一副母慈子孝的样子。
底下的裴治等其他人相视一眼,压抑着心头的喜悦。
裴敬衍慢慢地喝着茶,似在沉思斟酌什么,好一会儿没说话。
屋内一片寂静,只有落雨声哗哗作响。
“啪。”
裴敬衍终于放下了茶盅,掀了掀眼皮,云淡风轻道:“要分家,那就清清楚楚地分,莫要让外人看了我们裴家的笑话!”
见裴敬衍终于松了口,裴淮如释重负,忙道:“那是自然。”
“一笔写不出两个‘裴’字,就算分了家,我们也会互相照应的。”
裴敬衍面容沉静,一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我这里有些同僚赠的盘缠,还有一份产业在五年前托付了老管家。”
什么?!
跪在地上的裴家人全都面露惊色,既震惊,又惊喜。
他们自然知道老管家。
老管家齐仁是从老家就跟着老爷子的老人了,服侍了老爷子几十年。五年前,老爷子放了老管家的身契,让他回老家养老去了。
他们完全没想到老爷子早在五年前就给家里留了后路。
站在大门外的楚时聿与陆成因对视了一眼,暗自感慨:真是老狐狸!
这种家私本不该告诉外人,现在裴敬衍既然不避讳他们,看来是想让他们为这次分家做个见证了。
裴敬衍继续说着:“这些家业就均分成六份,我与你们母亲以及四房人各分一份。”
裴淮与甄氏的心脏怦怦加快,眸放异彩。
按照这么分,以后老父与老母跟着他过,等于他们二房分到了一半家业。
人人都会算账,黄氏心里一算,就觉得不舒服了。
他们三房怎么说也是嫡出,凭什么与庶出的四房分一样的银子?!
再者,裴旭之这小子对谢氏言听计从,四房的银子等于是长房的。
按照这么分家,分到最后,最吃亏的是他们三房!
黄氏越想越不痛快,悄悄地扯了下裴治的袖子,让他给三房争取点什么。
裴治心里也觉得不妥,看向了他二哥。
裴淮做了个手势,示意他稍安勿躁,现在最关键的还是要让父亲先把分家的事定下,别再横生什么波澜。
裴敬衍笑了笑,笑意不及眼底,云淡风轻地宣布道:“既然大家都赞同这么分,那以后我跟着长房过。”
“老二,你母亲就跟着你过。”
“待会儿,我就亲笔立下文书,大家都按了手印便是。”
此言一出,屋内的声音像是被吸走似的,满堂寂然。
跪在地上的二房与三房众人似被闪电劈了般,只觉得两耳嗡嗡作响,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连谢氏也都惊愕地望着上首的裴敬衍。
楚蓁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冒出了一句话:姜还是老的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