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话直说。”楚蓁不冷不热地说道,动作麻利地又剥了一个板栗,把那金黄色的板栗仁放在旁边的青瓷大碗里。
陆成因脸色一僵,目光阴鸷地看着旁边的裴晏之与小沙弥,希望两个小崽子赶紧识趣地走人。
然而,两个小家伙根本看也没看他一眼,专心致志地剥着板栗。
陆成因微启唇,想说什么,但终究没说出口,脸色在极短的时间内变了好几变。
话到嘴边,变成了妥协:“你要怎么样才肯跟我出去好好谈谈?”
楚蓁微微地笑,指了指身前那盆满满的板栗。
有自己找上门的白工,不用白不用。
“……”陆成因差一点没拂袖离开。
良久,他深吸一口气,大步朝楚蓁走了过来,又拖了把杌子坐下。
之后,厨房内无人说话。
只听得剥栗子发出的细微声响此起彼伏。
一炷香后,这一盆满满的板栗仁终于全剥好了。
“表妹,现在总可以了吧?”陆成因轻蹙着眉头,慢条斯理地用一方干净的帕子擦拭着修长的手指。
指尖因为剥了那么多板栗,有些微的灼痛。
他心中不快,却又不好宣之于口。
“可以。”楚蓁非常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就喜欢别人看不惯她又干不掉她的样子。
“小九,小和尚,你们俩先把这些板栗仁全部蒸熟,待会儿再用擀面杖捣成泥。”
她吩咐了两个小家伙一通后,就随陆成因出去了。
厨房外,往东南方向走个七八丈,就是一片幽静的翠竹林。
今天天气转晴,灿日当头,暖风吹过时,根根翠竹随风摇曳,沙沙作响,平添几分幽静之意。
两人穿过一条曲折的鹅卵石小径,来到一个陈旧的八角凉亭前。
陆成因率先停下了步伐,转头看向了楚蓁,与她四目对视。
背光下,他的眸色深黑如夜。
“对不起。”
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楚蓁呆了呆。
停顿了一下,陆成因接着往下说:“其实,祖父在秋闱前就已经知道了你和识玥被掉包的事,是我……”
“是我做主瞒下了,没有告诉表哥,想让表哥安心参加秋闱。”
“这一点,是我对不住你。”
他凝视着楚蓁的眼睛,表情与语气极是认真。
“是吗?”楚蓁弯眸一笑,唇畔泛起一抹浅笑。
这抹笑很温柔,温柔得让人毛骨悚然。
不知为何,陆成因有种被野兽盯上的感觉,被她看得头皮发麻。
他清了清嗓子,解释道:“按照当时的情况,就算表哥放弃秋闱,即刻赶往京城,也来不及阻止楚北宜把你嫁入裴家。”
楚蓁的目光轻飘飘地在陆成因倨傲的眉眼间扫过,眉角轻轻一压。
是啊,他说得没错,哪怕当时楚时聿放弃秋闱,也来不及阻止原主出嫁。
所以陆成因自作主张,两者相权取其轻。
但是——
楚时聿也许能提前几天接走原主。
原主就不至于在那个夜晚遇上了心怀不轨的张驿丞。
原主的命运也许就不同了。
竹林中,微风习习,风吹乱了她腮边的几缕鬓发,那凌乱的发丝轻抚着她漂亮的眼尾。
楚蓁抬手将耳鬓的几缕碎发捋到了耳后,平静地问道:“你说完了?”
这一回,陆成因怔了怔。
他预想过楚蓁的反应,以为她会愤怒,会不甘,会对他露出恨之入骨的表情,却不曾想到楚蓁的反应竟然这么平静。
这种不正常的平静反而令陆成因觉得不安,脊背上掠过一丝战栗。
“表妹,我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知道表哥很看重你。”陆成因朝楚蓁走近了一步,正色道,“对表哥来说,你重于一切。”
“表哥是你唯一的亲人了,你应该也在意他吧?”
“自姑父过世后,楚北宜一直在打压表哥,表哥在侯府举步艰难,在京城声名狼藉。这些年来,表哥他付出了旁人难以想象的心血,才有了今天的成就。”
“可为了你,他打算放弃明年的春闱。”
陆成因双眸灼灼地看着楚蓁。
如果楚蓁珍惜楚时聿这个哥哥,就不该再继续赌气,一条路走到黑。
“表妹,现在也只有你能劝他了。”
待楚时聿来年春闱金榜题名,对楚蓁也有好处。
长信侯府在楚识玥与楚蓁之间,择了楚识玥,楚蓁只是一枚弃子。
侯府是不会为楚蓁撑腰的,她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才华、见识、手段都无法和侯府精心教养的楚识玥相提并论。
她将来能仰仗的唯有她的同胞兄长楚时聿,还有他们陆家。
“错了。”楚蓁摇了摇食指,云淡风轻地说,“我劝不了他,这是大哥自己的决定。”
说着,她转头望向北方,朝着京城的方向遥遥远眺,似笑非笑,“再说了,明年的春闱真的能如期举行吗?”
按照小说的剧情,今上跟历史上的很多皇帝一样,追求长生不老,所以常年服食丹药,这两年龙体每况愈下,到了来年春天,更是重病不起,春闱也因此不得不取消。
这丫头怎么油盐不进!陆成因脸上掠过薄薄一层怒色,根本没信春闱会取消。
“你明知表哥是为了护送你去岭南,才决定放弃春闱。”
“春闱三年一次,错过这一次,表哥就要再等三年。”
“你知不知道,表哥可是今科闽州解元!”
“大祁朝自建朝以来,每一个解元都在次年春闱考中了进士……”
“你又错了。”楚蓁打断了陆成因的喋喋不休,一本正经地纠正了对方,“大祁朝有一个没中进士的解元。”
这还是多亏了小团子成天在她耳边嘀嘀咕咕,所以她才记住了。
陆成因一愣,这才慢一拍地想了起来。
是的。
大祁朝最年轻的解元便是裴家二公子裴锦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