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家大姑娘裴如丹是三房裴治与黄氏的长女,也是裴家这一辈的嫡长女。
她出嫁在裴家最鼎盛的时候,十里红妆地嫁入了定国公府,成了尊贵无比的世子夫人。
众所周知,太祖皇帝建立大祁朝后,依照军功,大封功臣,除了唯一的异姓藩王靖南王外,他还册封了四公二十二侯八伯。
四大国公地位超然,世袭罔替,永不降爵。
定国公便是堂堂四大国公之一。
嫁与定国公世子为嫡妻的裴如丹会是未来的国公夫人,人人艳羡。
长女的这门亲事曾是三太太黄氏最大的骄傲。
“会是丹姐儿吗?”黄氏拉了拉裴治的袖口,露出既惊喜又困惑的表情。
“不会吧。”裴治却是吹胡子瞪眼地冷哼了一声,语气僵硬地低声说道,“她来这里做什么?十里亭她都没来。”
上月底,裴家人被皇帝下旨流放。
当他们被衙差押送着离开京城的那一日,一些亲戚故交纷纷来京郊的十里亭相送,给他们送了点盘缠,当时裴如丹没有出现,只让陪房给裴治夫妇塞了两千两银票以及一支百年人参,陪房说世子夫人身子不适,所以不能来。
当时,裴治与黄氏夫妇俩对这个长女多少是有怨言的,觉得长女是不是因为娘家落魄,就不认亲生父母了。
四公子裴凝之就没双亲这些弯弯绕绕的心思了。
他想到长姐就高兴,眼睛发亮,猜测道:“娘,姐姐是不是担心我们,所以派洪婆子来看看我们,给我们捎点东西?”
黄氏脸色稍缓,心道:还算这逆女有点孝心。
裴家人以及衙差们齐刷刷地望着那辆渐行渐近的马车,坐在驴车上的虞似则讪讪地收回了视线,摇了摇头,心道:他终究也没他自以为的那般洒脱。
“吁——”
赶车的洪婆子勒住了缰绳,将马车停在了裴老太太、黄氏等人的身边。
下一刻,马车的窗帘被一只素手掀起,白皙如雪的皓腕间那个碧绿通透的翡翠玉镯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摇曳。
窗帘后露出一张秀丽清瘦的鹅蛋脸,未及双十的少妇气质端庄温婉。
“祖母,父亲,母亲。”少妇温声唤道。
真的是裴如丹!裴如彤脸色微微一变,攥紧了二太太甄氏的袖口,整个人瞬间绷紧。
乌黑的眸子幽沉幽沉,无数的情绪在里面翻滚着,有不甘,有艳羡,有哀伤,有自怜,也有强烈的嫉妒。
明明都是裴家女儿,大堂姐嫁入了国公府,成为堂堂世子夫人,而她却被流放,被贬为庶民,沦落到尘埃中。
这个世道太不公平了!
甄氏哪里看不出女儿的心思,心里也心疼女儿。
是她错了,当初想着怎么也要给女儿挑一门不逊于定国公府的亲事,没想到挑来挑去,挑花了眼,反而耽误了女儿。
后悔也晚了!
裴老太太蹙了蹙眉,心里咯噔一下,对着马车里的裴如丹问道:“丹姐儿,你怎么会来?”
“世……”她本想问世子呢,但话到嘴边,又硬生生改口道,“孙婿呢?”
裴如丹浅浅一笑,语气平静地说道:“祖母,我实在不放心你们,就偷偷溜出京来,想送送你们。”
“我昨晚偶遇了陆家三公子,才知道你们往这边走了,就连夜追来了。”
要不是她偶遇陆成因,得知他们改道去往徐州,怕是会错过了。
咦?楚蓁挑了挑眉。陆成因不是回闽州了,怎么会“偶遇”裴如丹呢?
“胡闹!”裴老太太一张老脸都青了,疾言厉色地呵斥裴如丹,“你……你怎么可以如此任性!”
老太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裴如丹从前最是识大体的人,知书达理,落落大方,是裴家姑娘这一辈中的典范。
她这样不告而别,就不怕定国公府休了她吗?!
裴治与黄氏夫妇俩同样惊呆了。
李班头的头更疼了,脑子里似有一群蜜蜂在嗡嗡作响。
这裴家人还真是会给他添麻烦!
李班头本就在为虞似一行人的加入而心烦,此刻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了,冷冷道:“你们还走不走了?”
他是不能把堂堂定国公世子夫人怎么样,但裴家人还要在他手底下讨生活呢!
周围的空气陡然一冷。
“走,当然走。”
回答李班头的是驴车上的楚蓁,声音拖长,语气慵懒。
楚蓁的视线穿过两道窗户与裴如丹遥遥对视,打量了她与驾车的洪婆子一番后,便移开了目光,望向了青篷马车里的裴敬衍:“赶路要紧,祖父,您说是不是?”
裴如丹微微一愣,眼眸变得深沉起来。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楚蓁,从楚蓁对裴敬衍的称呼中立刻猜出了她的身份。
原来这就是长信侯府那位真正的嫡姑娘,代替楚识玥嫁给二哥的那位姑娘。
过去这几个月,她在京城听过不少关于楚蓁的传言,包括定国公夫人也在私底下与身边的嬷嬷唏嘘地感慨过:
“从前人人都羡慕陆氏好命有福,与楚北深鹣鲽情深,郎才女貌,可谁又能想到陆氏是个短命的相,连女儿都命不好。”
“陆氏若是泉下有知,知道她的亲女沦落乡野,是个目不识丁的草包,怕是要死不瞑目。”
“可见这人啊,就是各自有命。”
“要认命。”
最后三个字意味深长,分明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裴如丹心底泛起一股淡淡的苦涩,很快就被她按下,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楚蓁。
她这位小嫂子似乎与她预想的不太一样。
“蓁儿说的是。”青篷马车里的裴敬衍望着裴如丹拈须一笑,“既然人都来了,也不急着寒暄叙旧,让丹姐儿一起上路吧。”
那睿智的眼眸仿佛能够穿透她的灵魂,直抵心灵深处。
裴如丹不由自主地垂下了眸子,手下意识地将窗帘攥得更紧。
祖父裴敬衍一向讲究长幼尊卑。
长辈在的地方,晚辈根本就没有说话的余地。
从前在裴家,也唯有长房的裴泽之与裴锦之能入祖父的眼,有在祖父跟前发言表态的权利。
而现在,楚蓁竟然也入了祖父的眼?
“这怎么可以?!”裴治下意识地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