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清观之名尽人皆知,乃大祁朝的第一任国师天枢真人所建。
六十年前,太祖皇帝揭竿起义,一呼百应,幸得各路豪杰竞相投奔,其中最出名的一名异士,便是天枢真人。
传说中,天枢真人乃几百年难出其一的奇才,智多近妖,诸子百家无一不精,尤其擅长星象风水、相术占卜,初见太祖皇帝时,便断言他乃紫微星下凡,来日必可一统南北,救天下百姓于水火之中。
短短十年,天枢真人的预言便应验了。
他助太祖皇帝建立大祁朝后,就急流勇退,退出了朝堂,在江南建立了上清观。
上清观被太祖皇帝封为“天下第一观”,地位超然。
十道九医。
上清观的道士不仅道法高深,医术也相当出众,据闻,天枢真人的医术连太医院的太医都自叹弗如。
谢氏不由心跳加快了两拍,目光灼灼地盯着无虚道长,眼里闪着希望的火苗。
无虚道长微微一笑,对着裴敬衍行了个道教的拱手礼:“福生无量天尊。”
“道长。”裴敬衍也还了一礼。
从对方的道号可以看出,这位无虚道长与现任上清观观主无为真人应该是同辈,都是天枢真人的徒孙辈。
蒲老太医正色道:“无虚道长在医道上颇具见解,我想请他给少将军也看一看。”
“老裴,你们意下如何?”
裴敬衍与谢氏自然不会反对,裴敬衍郑重地作揖道:“那就劳烦道长了。”
“贫道的医术比起凌霄师叔还是相差甚远,只学了点皮毛。”无虚道长谦逊地一笑。
裴敬衍很快就领着蒲老太医与无虚道长穿过堂屋、东次间,来到了内室。
屋外的浓荫透过窗口映得内室一片浓绿,显得格外幽静。
裴锦之闭着眼静静地躺在榻上,脸色白得近乎半透明的玉石,黑鹰就蹲在不远处的窗口,在众人进来时,“咕咕”地叫了两声,又抖了抖羽翅。
无虚道长轻轻甩了下拂尘,不急不缓地走到了榻边,宽大的道袍随着步伐微微摇曳,步履轻盈,仿佛随时会乘风而去。
楚蓁站在距离床榻七八步外的地方静静地看着,蒲老太医与无虚道长分别给榻上的裴锦之把了脉,两人又凑在一起私议了一番。
见蒲老太医花白的眉头越皱越紧,又连连摇头,谢氏隐约猜到了答案,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无虚道长轻叹一口气:“西凉奇毒‘蚀心花’果然名不虚传。”
原本漫不经心的楚蓁闻言,掀了掀眼皮,上上下下地打量起这个道士。
裴敬衍与谢氏还是第一次听说裴锦之所中之毒名叫“蚀心花”,不免动容,心道这上清观的道长果然见识不凡。
谢氏反复地念着“蚀心花”,忍不住道:“既然是毒,那应该有解药吧。”
无虚道长点点头:“此毒称为西凉第一奇毒,只有西凉皇宫有解药。”
可想而知,西凉皇宫守卫森严,想要取得解药怕是难如登天。
仿佛被当头倒了一盆凉水,谢氏只觉从头凉到了脚心。
蒲老太医唏嘘地叹了口气:“少将军的毒,老夫也无能为力。”
无虚道长自然能看出谢氏与裴敬衍的失望,又道:“凌霄师叔行踪莫测,若是能找到师叔,也许还有一线希望。”
“贫道这就写一封信回上清观,请观中的师兄弟帮忙寻找师叔的下落。”
“劳烦道长了。”裴敬衍客气地说道,“我送送道长吧。”
裴敬衍与谢氏强撑起精神把无虚道长与蒲老太医送了出去,转身时,无虚道长又甩了下拂尘,拂尘的末端不经意地擦过楚蓁的手背。
他们出去了,楚蓁却没有跟过去,垂眸看着自己的右手,纤细的指间赫然多了一个小巧的竹管,以殷红的火漆印封口。
火漆印上赫然印了一个“危”字。
顾危?
楚蓁飞快地拆了火漆印,从竹管中取了一张折叠成长条的绢纸,将之展开。
纸上的字迹龙飞凤舞,肆意张扬,只写了短短两行字:
已寻到碧眼雪貂踪迹,半月内吾必归。
五师弟会护送你们过江。
落款是顾危,还加盖了靖南王世子印。
楚蓁又看了榻上的裴锦之一眼,表情有些古怪地吐出三个字:“五师弟?”
昏迷中的裴锦之当然不会回答她,回应她的是蹲在窗户口的黑鹰,鹰漫不经心地“咕”了一声,似在说,对。
裴锦之与顾危的五师弟居然是个道士,还是个年纪比他们俩大了至少一轮的道士。
楚蓁心情复杂地掀帘出去了,便见裴敬衍与谢氏亲自把无虚道长和蒲老太医送到了院子口,寒暄道别。
裴如绯正站在堂屋外的石阶上,对着西厢房那边翘首引颈,满脸忧色地对楚蓁道:“二嫂,我有点担心大姐姐。”
顿了顿,她补充道:“大姐从嫁入国公府后,就变了一个人似的……越来越不爱笑了。”
“我总觉得……大姐夫不是好人!”
说着,小姑娘皱了皱鼻头,“这就是我的直觉而已。”
楚蓁也朝西厢房那边望去,眸光闪了闪:“你的直觉挺准的。”
“二哥也这么说。”裴如绯大力点头。
“祖父!”这时,四公子裴凝之咋咋呼呼地从西厢房跑了出来,差点与裴敬衍撞了个满怀。
裴凝之如见救星般,一把攥住了裴敬衍的袖子,急急道:“祖母想要打死大姐,您快救救大姐吧。”
少年两眼通红,简直快哭出来了。
看着少年这副无措的样子,裴敬衍心中又是一阵无力,脑子里不由回想起中午在树林中的一幕幕。
楚时聿杀伐果决,两箭就干脆地了结了两个流匪;而裴凝之甚至不敢正眼看地上的尸体——都是裴家子弟,裴锦之在十五岁时已经在战场上领兵杀敌,闻名天下了。
现在看来,楚北深虽身死,好歹后继有人。
而他裴家的下一代却岌岌可危……
楚蓁这丫头很好,也颇有乃父之风,偏偏锦之如今……
复杂的心绪一闪而过,裴敬衍立刻就恢复了平静,淡淡道:“领我过去。”
裴凝之松了口气:幸好,幸好祖父还肯管三房的事。
只要祖父出面,大姐一定会没事的!
裴凝之便领着裴敬衍往西厢房走去,还未进门,就听到了屋内传来黄氏尖锐的声音:“逆女,你还不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