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嫂,你知道金蟾宴吗?”
小团子笑容满满地凑过来,热情地为楚蓁科普起了京中一年一度的金蟾宴。
金蟾宴分为文比与武比,唯有京城中十岁以上但未及弱冠的少年人有资格参加,能受邀进宫赴宴之人大都是宗室勋贵、朝中要员家中的子弟,还有少数国子监的监生。
文比与武比的头三甲会得到帝后的嘉奖,有一些表现卓越的子弟能被点为皇子伴读,甚至御前侍卫。
小团子如数家珍地说了一通,“大……秦世子六年前也参加过金蟾宴,还同时得了文比与武比的魁首。”
明明这番话是在夸奖这位秦世子年少时的丰功伟绩,但楚蓁却惊奇地发现秦长渡周身的气息变得越来越阴郁,仿佛踩中了他的痛点似的。
她心念一动,从团子刚才的那个“也”字品出了什么,顺口问了一句:“你二哥‘也’参加过?”
“二哥十一岁时就得了文比与武比的魁首。”小团子诚实地答道,“后来二哥说没什么意思,就再也没参加过。”
这寥寥数语间,秦长渡的脸色又难看了一分,想起了六年前的事。
六年前的秋天,他才十五岁,披荆斩棘,才得了金蟾宴的双魁首,那一日本该是他最风光得意的时候,但那一年恰逢三年一度的秋闱桂榜揭晓,与他同龄的裴锦之中了解元的事轰动了整个京城。
也让他成为了一个笑话。
那一日,他从宫中回国公府后,等待他的又是那个歇斯底里的母亲,母亲又一次对着他执起了戒尺,说裴锦之一个商户女之子都中了解元,而他的体内流着袁家的血,应该比裴锦之更出色才对……
在母亲的言辞辱骂中,他第一次从她的手里夺走了那把象征权威的戒尺。
也是从那一次以后,母亲再也不敢“惩罚”他了。
母亲开始畏惧、讨好他了。
他终于明白,女子荏弱不堪,在体型上、力量上,都天生弱于男子,根本无甚可惧。
秦长渡轻蔑的目光在手持长刀的裴如绯身上扫过,轻轻地掸了掸袖子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裴五小姐,我不会与你动手的,免得别人以为我欺负一个弱女子。”
秦长渡觉得无趣,就算他今天赢了裴如绯,又有什么意思。
若是今天不良于行的裴锦之向他挑战,他也许会考虑一下……
秦长渡似笑非笑的目光又看向了裴锦之,他此刻站立着,自是比坐在轮椅上的裴锦之高了一大截,显得高高在上。
“我不是弱女子!”裴如绯一本正经地反驳道,将手里的长刀横在身前,杀气腾腾的,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架势。
这丫头啊,还是太嫩了点。楚蓁心中暗叹,冷不丁地开口道:“秦世子,那我如何?”
说着,楚蓁信步走了过来,双手跃跃欲试地活动了一下指关节。
“这位……莫不是裴少夫人。”秦长渡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楚蓁,语气意味不明。
关于楚蓁的各种传闻,他也听说过。只是今日之前,也不过是当个八卦听罢了。
他没想到这位传言中粗鄙不堪、上不得台面的侯府真千金竟然长得这般国色天香。
呵。
像这样一个草包美人却嫁给了才学惊世的裴锦之,这门阴错阳差的亲事倒也委实有趣了。
“我或者五妹妹,世子挑一个吧。”楚蓁在裴如绯的身边站定,精致的小下巴微抬,傲慢地挑衅道,“又或者,世子怕了我们两个女流之辈?”
秦长渡知道楚蓁是在激将,但看着眼前这桀骜不驯的两个姑娘家,心头还是不可自抑地被激起了一股烧心的怒意。
女子就该温驯柔顺,在男子跟前低眉顺眼,小意温柔,这裴家的姑娘还真是欠教训!
“裴五小姐。”秦长渡垂眸看向裴如绯手中的那把长刀,那不是什么绝世名刀,不过是朝廷下发给官兵,最普通不过的腰刀而已。
他微微地笑:“刀剑无眼。”
秦长渡当然不会和楚蓁动手。
楚蓁不算什么,只是长信侯府的一枚弃子而已,可偏她有个争气的同胞兄长,从前以纨绔闻名的楚时聿一鸣惊人成了今科的闽州解元,就算他不能继承长信侯爵位,将来也能以科举入仕,会有大好的前程。
他没必要为定国公府树敌。
“秦世子说的是。”接话的人是裴锦之,“刀剑无眼,万一误伤了旁人就好了,绯姐儿,你与世子上船楼切磋吧。”
黑鹰似乎听懂了他的意思,展翅腾地飞起,在秦长渡的目光中,飞向了高高的船楼顶部。
裴如绯点点头,二话不说地就朝着通向船楼顶端的木梯走去。
秦长渡根本没看裴如绯,双眸紧紧地锁住裴锦之的视线,目光阴寒彻骨。
裴锦之就这么有自信他的这个堂妹可以在自己手上讨到便宜?!
在裴锦之的眼里,自己就如此无用?
当这个念头浮现心头时,秦长渡心头那团怒火轰然炸开,气息又粗又重,脸色憋得通红,额上更是青筋暴出。
“侍剑。”他对着后方抱剑的丫鬟伸了手,那丫鬟立刻就将手中那把剑鞘嵌着八宝的宝剑呈到了秦长渡手中。
这是定国公府的家传宝剑——赤霄剑。
长剑入手的那一刻,秦长渡便迅速地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只将一抹怨毒深深地藏于眸底。
“今天我倒要好好领教一下裴家的刀法。”秦长渡冠冕堂皇道,一手持剑,也跟在裴如绯后方走上了那道木梯。
一阵风吹起他的袍裾,衣袂飘飘,留下一道潇洒俊逸的背影。
站在船舱口的裴如茜一会儿看看双胞妹妹裴如绯,一会儿又去看裴锦之与楚蓁,露出难以苟同的表情。
“二哥,二嫂,”裴如茜犹豫再三,忍不住道,“你们为何要煽风点火?”
“绯姐儿是姑娘家,二哥你就不怕她吃亏吗?”
说着,裴如茜忍不住又斜了祖父一眼,觉得心目中祖父睿智精明的形象岌岌可危,祖父在二哥这里也太没原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