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都闻声望去,望向了徐徐来至门口的那把轮椅。
坐于轮椅上的裴锦之笑容彬彬有礼,温暄无害。
“锦之。”三老爷裴治讷讷喊了一声。
从裴老太太到裴家二房三房,在看到他的瞬间心提到了嗓子眼,面露惶惶之色,生怕裴锦之一言不合就下令把这些望城的衙差给杀了。
那一日,发生在官道上的血腥一幕至今仍清晰地刻在他们的记忆中,尤其是孙浩宇的存在更是每天都在反复地提醒着他们。
裴锦之应该不至于这么冲动吧?
裴治忍不住忧心忡忡地去看自家二哥,裴淮面沉如水。
相比之下,谢氏则眸含欣慰。
这小两口的结合等于是盲婚哑嫁了,自锦之苏醒后,谢氏心里一直十分纠结。
她喜欢楚蓁,也希望她能当自己的儿媳,但是锦之还有一个攸关性命的大坎没过,她不想耽误了楚蓁。
若是他们俩郎有情、妾有意,能够水到渠成地在一起,那就再好不过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锦之这么亲昵地称呼楚蓁。
他是认可了这门亲事吧。
真好。
谢氏眉眼慈爱地望着楚蓁,越看越觉得小丫头哪哪儿都好。
背对着谢氏的楚蓁浑然不觉,心里不由打了个激灵,胳膊上被“我家夫人”这四个字硬生生地激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姑爷,是这么回事……”闲云自告奋勇地开口了。
本着自家公子奉行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原则,他把整件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从昨天在仁心堂外偶遇那对父子俩说起,一直说到了今天钱管事带着望城的衙差口口声声说来抓贼。
谁也没注意到虞似在听到那名白发老者是个不过四十来岁的男子时,面上露出既惊愕又欣喜的表情。
他欲言又止,但最后终究抿住了唇,没有出声,生怕给大伙儿带来麻烦。
“……事情就是这样。”闲云终于绘声绘色地说完了。
裴锦之似笑非笑地斜了楚蓁一眼,狭长的眉眼弯出一个堪称愉悦的弧度。
楚蓁下意识地笑,卖乖地笑。
面对钱管事时,她半点不心虚,可面对裴锦之那双仿佛洞悉一切的凤眸,她却有些怂了,昨夜她穿着夜行衣被抓个正着的画面在她脑海中反复播放。
“胡班头,”裴锦之含笑看向了胡班头,目光自下而上,即便坐在轮椅上,也依然雍容自若,“以内子的身份不会行那等鸡鸣狗盗之事。”
青年温文尔雅,遣词十分文雅,看着就像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书生。
温和的声调带着一种清朗从容的节奏,莫名地让人觉得这话由他说来,就很有说服力。
胡班头与钱管事差点就要被说服了。
钱管事很快醒过神来,抬手指着裴锦之的鼻子说:“你是她家郎君吧,你们是一家人,你自然是为她说话的!”
“再说了,你说没有就没有啊,你以为你是谁啊!”
都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但闲云觉得钱管事这前一句说得还挺有道理的。
自家姑爷自是要为大小姐说话的!
寒影黑沉的眸子里闪过一道冰冷的寒光,毫无预警地出手,一个指头大小的小东西自他指间探出,“嗖”地带起一股劲风,准确地打在了钱管事的膝盖上。
钱管事“哎呦”地惨叫一声,摔跪在地上。
那小东西“啪嗒”落在地上,骨碌碌地滚了出去,赫然是一个小小的玻璃弹珠,在阳光下,折射出比宝石还要刺眼的光芒。
闲云在一旁说风凉话:“我都告诉过你两次了,不能指着大小姐……由此推之,姑爷自然也是不能指的。”
他摇头又叹气,一副“钱管事蠢得无可救药”的表情。
钱管事痛得是泪水都沁了出来,脸色惨白,心中更恨,觉得一切都是虞似这个弟弟看不得自己风光,存心报复自己。
从前有爹为虞似撑腰,但如今不一样了。
爹都走了,再也不能用孝道压着自己了,虞似再没了倚靠,而自己的背后却有长信侯府这座靠山。
钱管事也不跟闲云争辩,梗着脖子对胡班头嚷嚷道:“胡班头,你也看见了?这些人无视官府,当街行凶,实在是目无王法!”
“不仅偷东西,还打人,简直丧尽天良,猖狂无度!”
胡班头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的确,这伙人当着衙差的面都敢对钱管事动手,委实是嚣张!
就算今天动手的人是长风镖局的人,他也得把人带回衙门受审,否则望城府衙的威仪何在!
眼看着局面闹得不可开交,裴治揉了揉肿胀作疼的额头,不知道该为裴锦之没下令杀人感到高兴,还是为这个侄儿终究还是出了手感到烦躁。
胡班头正要开口,就见轮椅上的白衣青年淡淡说道:“我这里有所不便,就不去府衙了,让关重彦来这里见我吧。”
他的目光如水一般的沉静温和,波澜不惊,却让胡班头感受到了一种上位者的威仪。
便是他在知府大人身上也不曾感受到过这种天生的威仪,他突然间明白了何为不怒自威。
等等,关重彦?
胡班头心头回响着这个名字,眼皮猛地一跳。
关重彦岂不就是他们知府大人的名讳!
眼前这个看似文弱的布衣公子莫非与知府大人是旧识,还交情匪浅?
胡班头下意识地朝奚少主看了一眼,见对方从始而终闲庭自若的样子,心微微一沉,有数了:这位公子应该是有什么来历的。
胡班头的神情陡然间慎重了起来,客客气气地问道:“敢问这位公子贵姓?”
“裴。”
裴锦之毫不避讳地说了。
星桥街的尽头不知何时响起了一阵飞扬的马蹄声,只是众人的注意力都投在裴锦之身上,无人在意。
那马蹄声渐近,一道玩世不恭的男音嬉笑道:“哎呦!这里好生热闹啊!”
闲云仰首看清了马背上的人,乐了,忙唤道:“大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