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成因轻蔑地扯了下嘴角,答道:“这是我一个表妹开的方子。”
柳老大夫与柳小大夫俱是一愣。
看陆成因不过才十六七岁的样子,那么他口中的表妹年纪必定也不大。
柳小大夫谨慎地问道:“没有长辈指点表小姐吗?”
“没有。”陆成因淡淡道。
“胡闹,真是胡闹!”柳老大夫连连摇头,不敢苟同地叹道,“这么点大的女孩儿怎么能自己开方呢?”
楚识玥轻抿朱唇,嘴角几不可见地翘了翘,心道:果然是她想多了。
陆四夫人与陶妈妈皆是惊疑不定,对视了一眼,陆四夫人谨慎地问道:“柳老大夫,这方子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柳老大夫蹙了蹙眉头,指着手里的这张方子说,“生地黄性凉,用生地黄止血时,必合用三七,既可止血又能化瘀。”
“可这方子里却少了至关重要的那味三七。”
“开方之人只学了点皮毛,连药性配伍都不懂,就胡乱开方,实在是害人不浅啊。”
柳老大夫越说越气,随意地把那张方子往案头一丢。
陆四夫人一言不发地攥紧了手里的帕子,目光望向了青纱帐中沉睡的陆四老爷,柳眉轻锁。
楚识玥看出陆四夫人心中犹有疑虑,上前了两步,柔声提议道:“四舅母若是不放心,不如拿这张方子出去外头其他医馆问问?”
陆四夫人也觉得楚识玥的这个提议更稳妥,便转头吩咐陶妈妈道:“你拿方子找两家医馆问问方子……别声张。”
“是,四夫人。”陶妈妈点点头,拿起那张被柳老大夫抛下的方子,匆匆退下了。
柳老大夫见他们听劝,满意地拈须,语气也和缓了几分:“贵府的表小姐想来是师从名医,一手针法的确得了几分真传,只是这医途漫漫,还是得静下心,跟着师父好生多学上十几年。”
“柳老大夫说得是。”陆成因幽幽道,“可惜我那个表妹心高气傲,一副‘老子天下第一’,怕是听不得劝。”
“以后家叔还是得请您多费心。”
柳老大夫颇为自信地笑了:“四老爷这吐血症盖因身上的暗伤所致,得慢慢调养个半年,急不得。”
“老夫这就给四老爷开张方子,必能让四老爷大有起色。”
“至于这药,还是赶紧丢了,免得害死了人!”
“砰!”
窗外突地传来一声雷动般的巨响,恰好打断了柳老大夫的话。
也把屋内的几人吓了一跳。
陆四夫人拍了拍胸口,下意识地又去看榻上的丈夫,见陆四老爷依然合着眼,睡颜安详,这才松了口气。
那声异响引得不少陆家的下人从屋中走出,仰头张望着彩霞满天的天空,七嘴八舌地说着话:
“刚刚是打雷了吗?”
“不是吧?我看这天气不像是要打雷的样子啊。”
“刚刚的声响好像是从府外传来的。”有一个婆子抬手指了个方向。
屋内的陆成因顺着那婆子指的方向看了看,那好像是松庭街的方向。
陆成因心里咯噔一下,暗暗失笑:他怎么什么都往那丫头身上想呢。
不止是陆府内引起了一片骚动,周边两条街道上听到动静的人也都在四处查看,有人怀疑是旱雷,有人觉得是爆竹,也有人猜测是哪家在爆米糖。
最淡定的大概是裴家人和虞家人了。
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是楚蓁和虞晚晚又在试她们的火枪了。
庭院里弥漫起一股硝烟味。
一棵松树的树干被打出了一个圆孔,树干剧烈地抖动着,密密麻麻的松针如雨般“簌簌”落下。
虞晚晚兴致勃勃地打量着那棵被打穿的老松,既兴奋又惋惜地说道:“燧发枪改用燧石点火,果然是方便了不少,只可惜,我们缩小枪身后,威力也减弱了一些!”
上方的松枝还在簌簌摇摆着,虞晚晚整个人沐浴于一片松针雨中。
对于这一点,楚蓁早有预料。
她爱不释手地把玩着手里约莫一尺长的燧发枪,豁达地笑道:“有得必有失。”
“为了轻便,损失点威力也是值得的。”
“我们总不能天天背个沉甸甸的铁管子在身上吧?”
想想火绳枪又长又重,虞晚晚登时释怀了,一边拍了拍掉在身上的松针,一边断然道:“我们再改小点吧……”
楚蓁想着记忆中手枪的大小,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说话间,旁边的院墙上黑影一闪,紧接着,嘹亮的鹰啸声响起,黑鹰从树冠间飞起,在那道黑影的上方盘旋示警。
楚蓁抬眼一看,便见高高的青砖院墙上多了一个相貌俊美、身形纤长的黑衣少年,五官很是眼熟。
少年自在地蹲在墙头,往嘴里抛了一颗椒盐花生米,“咯吱咯吱”地咀嚼着。
“原来是你啊,小姐姐。”他表情微妙地看着楚蓁,居高临下地指着她手里的那把燧发枪,“上回在运河上是不是也是你?”
“原来是火枪啊。”
楚蓁被他说得一头雾水,诚实地答道:“我是在运河上试过火枪。”
“果然啊。”黑衣少年干脆一屁股在墙头坐下了,两条长腿荡啊荡,“要不是你在船上试火枪,我义父的头痛症也不会发作!”
“亏你还好意思收我的诊金。”
黑衣少年觉得自己真是亏大发了,那可是一支两百年的老参。
“啊啊啊!”不太擅长记脸的虞晚晚终于想起这少年是谁了,激动地指着他的脸说,“易随风!”
他是易随风!
叔父在望城找了他们父子好几天,都没找到人,没想到他们居然来闽州了!
虞晚晚兴奋地两眼放光,转身就跑:“我去找叔父!”
黑衣少年愣了愣,慢慢地眨了眨眼,看看虞晚晚的背影,又看看楚蓁淡定的小脸,挑眉:“你怎么知道我叫易随风?”
他上回在望城没报名字啊。
易随风纵身一跃,从高墙上跳下,姿态仿佛大鹏展翅般轻盈。
脚尖点地,落地无声。
“难道……你真的是义父的义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