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大老爷率先道:“母亲说的是。”
“来日方长,有什么话要说,也不急在这一时。”
说话的同时,陆大老爷与上首的陆老太爷无声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之后,众人纷纷对着二老行礼道别,各归各院。
楚北深自然是跟着女儿走的,即便二老再三挽留,他还是去了隔壁松庭街的别院。
此刻已近二更天,外头的街道寂静无声,只偶尔从远处传来一两声狗吠声。
别院里同样静悄悄的,夜风轻轻地吹拂着。
林管家亲自为他们领路,对着楚北深道:“姑爷,表小姐和表姑爷他们和裴大夫人都在兰雪苑安顿了,不如小人安排姑爷和易小公子歇在兰雪苑隔壁的听涛轩,姑爷意下如何?”
林管家是个精明之人,从听说大姑爷回来的消息后,就提前令人收拾好了听涛轩。现在看来,果然是有备无患。
“客随主便。”楚北深很随和地应了。
跟在他身后的易随风撇了撇嘴,往嘴里抛了一颗花生米,心道:装模作样!
他这义父啊,看似什么都可以“随便”,其实在衣食住行上,挑剔得不得了,喝最醇的酒,坐最好的船,吃最美味的食物……总之,就是个败家玩意!
从前他就在想,义父定是哪个钟鸣鼎食的豪富之家养出来的贵公子,就尽量往江南富庶的地方找,就是没想过去京城。
林管家很快带着他们来到了兰雪苑大门口,指了指东北方道:“听涛轩就在那边。”
易随风随意地顺着他的方向瞟了一眼,眼睛一亮,抬手指向高墙边的某棵大树道:“义父,我今天就是在这里遇上小姐姐的。”
“就是那棵树,她拿了那棵树试火枪的。”
之前那满地的落叶已被陆府的下人打扫得干干净净,但树干上的那个孔洞却不会凭空消失。
楚北深便兴致勃勃地凑过去看树干上的孔洞,林管家赶紧亲自为他打灯笼。
裴小九本来也想凑热闹的,小胖腿才迈出了一步,就被裴锦之用两根手指轻轻松松地捏住了后衣领。
“你该回去睡了。”裴锦之淡淡道。
仿佛在验证他的话,裴小九不由自主地用小胖手捂嘴,打了个哈欠。
这个时间早就是小家伙睡觉的时间了,从含晖院出来后,他一路上哈欠连连,至少打了十几个哈欠了。
裴小九对他二哥一向是无条件的遵从,乖乖地应了一声,溜着小白貂往兰雪苑里走。
白貂一点也不困,一步三回头地瞪着它的宿敌,挑衅地“吱吱”叫了两声;另一头,那只小奶猫高高在上地蹲在楚北深的肩头,舔了舔爪子,斜睨了白貂一眼,漂亮而又傲慢。
裴锦之莞尔一笑,莫名觉得这只毛绒绒的奶猫有些像楚蓁。
“咳咳咳……”
他突然以帕子捂嘴,垂首咳嗽了起来,清瘦的肩膀随之微微颤动。
“手给我。”楚蓁一边说,一边习惯地朝他左腕的脉搏探来。
然而,裴锦之借着用帕子拭嘴的动作避开了,她的指尖堪堪擦过他冰凉的袖口。
“我没事,只是昨夜没睡好,受了点凉。”裴锦之唇边浮起一抹温雅的笑意,脸色因为咳嗽略有几分潮红,嗓音在这静静的夜色中略显喑哑。
楚蓁眸色深深,定定地直视着裴锦之,良久,她似笑非笑地扯了下嘴角,凉凉道:“你很喜欢坐轮椅吗?”
她这话意味不明,却听得裴锦之一愣,乌黑的眼睫颤了颤,那表情就等于是在说——你怎么知道的?
楚蓁被他这个表情取悦了,笑容不自觉地璀璨了几分。
她对着轮椅上的青年稍稍倾身,随着她的动作,笼出一片淡淡地阴影在他白玉般的脸庞上。
两人的面庞相距不到一尺,近得她几乎能数清楚他根根分明的乌睫。
“裴小将军,你没听过一句话吗?”她笑吟吟地挑眉,用带着几分戏谑的口吻说道,“比你自己还了解你的人,就是你的大夫。”
“别对大夫说谎。”
她葱白般的手指点了点他心口的位置。
他不是因为夜里睡不着才着的凉,是他这几天夜里都在复健,搞得自己精疲力尽,才会受寒。
他对他自己果然是够狠!
按照她原本的估算,他今天差不多可以站起来,再加上后续的复健,至少还要五六天才能恢复成常人的样子。
“楚大夫说得是。”裴锦之低叹道,清浅的凤眸中荡漾起了柔柔的笑意,连那微微翘的唇角都旖旎起来,仿佛琼花玉树在月色中倏然盛放。
楚蓁一时看呆,心跳陡然加快了几分。
“裴某受教了。”他一边说,一边慢慢地自轮椅上站起了身,风一吹,白色的道袍层层荡漾,仿佛湖心中投下石子之后泛起一圈圈的涟漪。
他一身清冷的白,这一袭简单的道袍竟让他穿出了一种出尘绝世的风华。
当他站直身体时,身姿如一丛青竹般挺拔,比娇小的楚蓁生生高了一个头。
方才还是他仰望着楚蓁,转瞬间,就变成楚蓁仰视他了,地位陡然调转
皎洁的月光透过一簇凋零的树枝投在他的身上,形成了一片变幻莫测的斑驳光影,让他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嘴角含笑地站在那里,却全然不复之前的温柔无害,看上去显得那么遥不可及,仿佛一把随时会出鞘的名剑,沉静中带着一股无坚不摧的气势,让人不敢小视。
那双水光浮影般的凤眸,在清冷的月光映衬下,漂亮得让人心悸。
“但愿你真的‘受教’才好。”楚蓁轻哼了一声,还记得他上回不听医嘱,擅自动用内力的事。
她对着他抬起了右手,先比了“五”,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改成了三根手指:“三天。你至少得再养三天。”
“好。”裴锦之爽快地应下,眉目间的笑意又深了一分,似在说,看,他很听楚大夫的话。
乖!这个字眼就在楚蓁唇边,她差点就要说出口,却硬生生地咬住了舌尖。
这时,她的身后响起了楚北深漫不经心的声音:
“裴锦之,我和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