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随风头皮一阵发麻,咽了咽口水,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伸出了手:“姐夫,能还我吗?”
裴锦之没有说话,直接用行动回答了这个问题——
他慢条斯理地拆开了这张绢纸。
那玩意可不能给姐夫看啊。易随风薄唇紧抿,出手如电地去夺裴锦之手里的那张纸,身法奇诡……
可惜,裴锦之可不是裴如绯,他身经百战,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死里逃生的绝境,又岂是这么容易被偷袭的,他一个侧身挪步,轻飘飘地避开了易随风这一击。
易随风被激起了好胜心,又是一脚朝裴锦之踹去,右掌劈向裴锦之的右腕,灵活的身法大开大合。
裴锦之只避不攻,游刃有余。
一时间,白黑交错,人影连翻,衣袂破空之音飒飒响起。
景川只在一旁看好戏,见裴旭之想“劝架”,赶紧将人拉住:“放心,你二哥吃不了亏的。”
的确如此。
裴锦之的动作很小,只在方圆一丈内闪躲,却丝毫未显落在下风,甚至,他还有余力慢慢地展开了那张纸。
当裴锦之完全展开那张绢纸的那一瞬,易随风便收了手,停在了一步外,身形僵直,俊秀的脸上带着几分破罐子破摔的无奈。
“姐夫,你能当没看到吗?”平日里傲娇的少年低眉顺眼地与裴锦之商量,好声好气。
心里觉得自己简直比窦娥还冤。
他怎么知道义父把小姐姐的和离书这么“随便”地藏在袖袋里!
要不是义父晕过去了,他怎么会不小心把和离书给掏出来?
看少年这副简直要给裴锦之跪了的表情,倒是挑起了景川的好奇心。
他悄悄地起了身,又悄悄地往裴锦之背后走,想看看这到底是什么,然而,他还没靠近,裴锦之显然已经察觉,又将纸对折了回去。
但他的眸子依然半垂着,长长的睫毛似小扇子般落下来,衬得他眼眸的线条迤逦。
眼睑下,那双黑曜石似的瞳仁里蓄起难言的阴影,周身那种温润的气质更是褪得干干净净。
“不能。”裴锦之抬了抬眼皮,斜眼扫来时带着风雪一样的寒意。
这两个字是对易随风说的,却连景川也打了个哆嗦,他不敢在老虎腮边拔须,默默地退了回去,还有些心痒痒,像是有猫爪子在挠似的。
有那么一瞬,易随风以为裴锦之会撕了这份和离书,可裴锦之仅仅是将和离书按照原本的折痕折好,动作优雅。
唯有他自己知道,他心里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他听说过,祖父为他与楚蓁写过和离书,也听说过楚蓁当众撕了楚宁玥给她求的那道刑部赦令。
却是此刻方知,她避人耳目地收起了这封和离书。
裴锦之在易随风烦躁的目光中理所当然地将和离书收入袖袋中,在第一眼的惊诧后,他此刻已经可以非常冷静地分析楚蓁的心思。
他不该意外的,这就像是她会做的事。
他脑海里浮现出少女的面孔。
瓷白的脸庞,弯弯的柳眉,明亮的杏目,嘴角总是噙着淡淡的笑意,清冷、飒爽而又慧黠。
就像是一缕无拘无束的清风。
裴锦之在心底轻轻地念了一句“蓁蓁”,微微地笑。
漆黑的眸底似有星辰坠落,刹那生光华。
易随风实在是有些摸不准这个姐夫了,姐夫都要“被和离”了,怎么还笑?
莫非是“怒极反笑”?
自己要不要给岭南的小姐姐捎一封信,提前警告她一下?
易随风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想了又想,决定将功补过,讨好地看着裴锦之:“姐夫,我陪你去京城吧。”
“京城?”药效生效后,楚北深悠悠转醒,恰好听到了易随风的最后一句话。
他一边揉了揉太阳穴,一边说:“算算日子,他们应该到京城了吧。”
楚北深没有指名道姓,可裴锦之与裴旭之等人都知道他说的是楚时尧与楚宁玥。
“啁——”
外头传来了嘹亮的鹰唳,似在回应他般。
黑鹰夹着风雪飞了进来,天空不知何时又飘起了细雪。
冬月的西北分外寒冷,千里之外的京城亦然,大雪纷飞。
长信侯府的清晨从一道洪亮的声音开始:
“太夫人,侯夫人,世子爷回来了!大小姐回来了!”
侯府的正门开启,下人们欢欢喜喜地去了太夫人的院子通禀,整个侯府的气氛喜气洋洋。
世子爷楚时尧是侯爷唯一的嫡子,是太夫人与侯夫人的心头肉,他离京月余,两位女主人都是日日盼着他回来。
楚时尧与楚宁玥回府,第一件事自是去给太夫人请安。
冬月里,侯府早就烧起了炕,屋内温暖如春。
太夫人看着兄妹俩,喜笑颜开,慈爱地连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将楚时尧与楚宁玥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太夫人又有些心疼,捏着楚宁玥的手说:“你们都瘦了,回京后,可得好好养一养。”
侯夫人在一旁叹道:“玥姐儿,你不在的这些日子,可把你祖母担心坏了。以后万不可再赌气了。”
“你得了县主的封号,还是得尽快去宫里谢恩。”
侯夫人的语气十分慈爱和善,又带着明显的警告。
“二婶教训得是。”楚宁玥乖顺地坐在太夫人身边,眼睫颤了颤。
当初,她直接从济北城南下去闽州的其中一个原因,也是不想进宫谢恩,不想违背自己的心意对着柳太后屈膝折腰。
楚时尧心不在焉地喝着茶,插嘴道:“祖母,娘,这件事不急,我有要事和你们说。”
他又吩咐一个老嬷嬷:“去把侯爷请来。快!”
老嬷嬷见主子们有要事商量,就把东次间内的其他下人们全都遣了出去,令人去找侯爷传话,自己则守在了门帘外。
当屋内只余下他们四人时,太夫人突然问:“你大哥不愿意回京吗?”
楚时聿是太夫人的嫡长孙,对于这个肖似长子的孙子,太夫人又怎么可能放得下。
一听到楚时聿,楚时尧脸都沉了,冷冷道:“祖母,我在闽州遇到大伯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