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反？！皇上是不怪大伯父与二哥打了败仗？”
“皇上怎么会突然又改了主意……莫非有人在朝上为我裴家求情了？”
“锦之媳妇，你怎么知道的？”
“皇上真的下旨了？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
众人的声音在屋内此起彼伏地响起，惊掉了一地的下巴。
有的惊愕，有的惊喜，有的不太相信，也有的面露质疑之色。
“二嫂，”裴小九从来不怀疑楚蓁的话，挥着小拳头，愉快地绕着她转圈圈，“二哥为爹爹平反了？是不是？”
“不愧是二哥！”
裴如绯的双眼也亮了，心里很是羡慕同胞兄长裴旭之。
裴老太太有些失态地从短榻上站了起来，“楚氏，你所言非假？”
她知道楚蓁不是妄言之人，可心头有一个声音在呐喊着：这怎么可能呢？！
朝中皆知，皇帝对手握兵权的裴渊父子忌惮已久，五年前之所以反对攻打西凉，也是怕裴渊功高震主，不想西北再出一个“靖南王府”。
楚蓁不近不远地与老太太对视着，平静地说道：“西凉奸细江鸣志伏法，真相大白于天下。短则十天，慢则半个月，公文必会传到岭南。”
言下之意是，她说这种谎言毫无意义。
“江鸣志是西凉奸细？！”裴凝之扬声道，用力捶了下大腿，“原来是他出卖了军情！”
“既然大哥平反，那我们岂不是可以回京了？”三老爷裴治喜滋滋地接口道。
屋内一时炸开了锅，气氛瞬间变得喜气洋洋。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话：
“是啊。”
“那我们裴家可以起复了？”
“既然皇上已经昭告天下，我们自然不用流放了，怎么也得官复原职才是！”
“虽说现在新任兖州布政使已经上任，父亲应该也可以再等到一个别的空缺吧？吏部杨尚书已近古稀，年初就曾向皇上告老……父亲说不定能入阁呢。”
“……”
众人展望着未来，每个人都是满面红光，觉得裴家的前途一片光明。
连史以诺兄妹都是一脸喜色，史小姐捏着裴云栖的袖子，问：“娘，那爹爹是不是就不会休您了？我们可以回家了？！”
裴云栖一脸讪讪之色。
裴渊平反的喜讯生生把她衬托成了极不光彩的跳梁小丑，让她恨不得挖个地洞把自己给埋进去。
她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摸了摸女儿的发顶，道：“这事可不能这么算了，得让你爹爹八抬大轿迎我们回去才行！”
一片欢声笑语中，唯有裴老太太两耳嗡嗡，失魂落魄，根本听不清其他人在说什么。
她一时有些脱力，又慢慢地坐了回去，各种滋味在心头翻滚着。
原来裴锦之找靖南王世子借兵去西北不仅是为了拿回裴渊的尸身，还是为了揪出江鸣志这个西凉奸细，为了帮裴渊正名。
平反本是好事，可裴锦之借兵的事绝对不能外传，经历肃王之乱后，今上最忌讳的便是掌兵权的武将彼此勾结。
老太太突然意识到自己走了一步臭棋，心脏像是被什么巨物重重碾压了一下，一时快要喘不过气来。
“阿淮……”她抬手伸向了次子裴淮，白中发青的嘴唇抖如筛糠，想问他还能不能追回她给娘家送的那封家书。
二老爷裴淮根本不知道他娘让他送的那封家书写的是什么，见老娘表情不太对，忙问：“母亲，您可是哪里不舒服了？”
老太太一口气接不上，两眼一翻，晕厥了过去，把其他人都吓了一跳，只以为老太太是太过高兴，所以喜极而晕。
裴淮与甄氏吓得不轻，忙给老太太掐人中，就怕老太太人没了，导致他们要守孝，那可就变成乐极生悲了。
“我来给她扎一针吧。”楚蓁笑眯眯地走了过来，秋水般澄澈的杏眸格外清亮。
这好戏才刚开演，当然不能让老太太这么轻松地晕过去了。
楚蓁探手自老太太发髻间拔出了一支银簪，将簪尖往她右手的合谷穴扎去。
她的手法太快，快得裴淮等人根本反应不及，就见她已经拔了簪，簪尖染了一滴殷红的血。
“楚氏！”裴云栖的脸色瞬间变了，厉声对着楚蓁质问道，“你做什么？！”
她留着掌印的那半边脸还肿着，鬓角还散出几缕碎发，恍若疯妇。
黄氏生怕裴云栖把楚蓁这尊大佛给得罪惨了，巧妙地搀住她的胳膊，笑道：“小姑子，没事的，你是不知道，锦之媳妇的医术极为高明，不会害了婆母的。”
“是啊是啊。”甄氏急忙附和，“锦之的毒也是她解的。”
“还有睿之，他的一只手被狼咬下来了，都被她接回去了。”
其他人心有戚戚地点着头。
楚蓁狠是狠，但医术的确没话说，连太医都不及她。
只为了这一点，如今连甄氏、黄氏都敬她五分，对她这个晚辈比对祖宗还客气。
裴云栖环视众人，这一瞬，心生一种诡异的荒谬感。
这两个嫂子都不是什么好相与之人，从前，她俩在对待长房的立场上，利益一致，只不过，碍于大哥裴渊在朝中地位超然，大家都只能憋着。
可现在——
这两人竟像是被灌了什么迷魂药似的，对一个乡野长大的黄毛丫头如此信服？
一个才刚及笄的丫头医术能有多高明，兄嫂们不会是被糊弄了吧？
这时，老太太悠悠转醒，眼下一片青白之色，额间挤出深深的皱纹，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十岁。
“信……信。”她闭着眼睛，喃喃地说着，含糊其辞。
裴淮、裴云栖等人忙又围了过去。
“绯姐儿，小九，我们走。”楚蓁招呼上裴如绯与裴晏之，笑得眉眼弯弯，“祖父说，今天是好日子，我们喝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