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熙元低下头,温柔地在楚宁玥的发顶吻了一下,一双铁臂紧紧地将她桎梏在他怀中。
两人气息交融。
男子灼热的气息吹上她白嫩的耳垂,一手在她柔腻的面颊上抚了抚:“玥儿,你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
“等这批宿铁刀分发到各卫所,定能震慑军中,届时我就向父皇请旨赐婚。”
“你会是我的皇子妃。”
韩熙元柔情款款地描绘着两人的将来,倾诉衷肠,可楚宁玥心头却很是不安。
他不是第一次这般允诺她,可每一次总会有什么事发生,逼得他不得不搁置请婚的事,就似乎冥冥中有一股力量在阻碍他们……
这一次,会像他说的那么顺利吗?
仿佛在验证她的预感,外头的走廊中响起着一阵急促凌乱的脚步声,伴着一个尖锐跋扈的声音:“我二姐呢?她在哪间房?你们是不是故意把她藏起来了?”
隔着一道门,小二的赔笑声略显沉闷:“这位小客官,您真的是那位楚姑娘的弟弟吗?”
“我当然是!”男童理直气壮地说道。
楚宁玥一下子就认出了这个声音,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
她一把推开了韩熙元,几乎下一刻就听到“吱呀”一声,雅座的门被人从外面粗鲁地推开了。
一个淌着两道脓鼻涕的小胖墩冲了进来,目光灼灼地看向了楚宁玥,露出一副“我逮到你了”的得意:“二姐,原来你竟然出来私会野男人!”
李舟穿了件宝蓝色织五蝠捧寿团花纹的袄子,腰系一条暗银嵌玉腰带,脚踩一双鹿皮短靴,衣着光鲜,打扮得仿佛是哪个富户人家的小公子。
然而,他吸鼻涕的样子,粗俗的用词,以及站没站相的举止,只给人一种画虎不成反类犬的丑态。
紧随而来的小二来回看了看李舟和楚宁玥,眼里流露出些许的轻蔑。
韩熙元微微蹙了蹙剑眉,有些不敢置信:这个粗俗平庸的小胖子竟然是玥儿的亲弟弟?
楚宁玥脸上一阵红,一阵青,一阵白,压着语气中的怒意:“李舟,你刚才说的什么话!是不是有人在跟前乱嚼舌根?”
“你一个小孩子家家要谨言慎行,不可随便跟着旁人学那等粗俗之语!”
楚宁玥试图用童言无忌掩饰李舟的失言,心中有些后悔:她担心别人看到知书会猜到她在这里,就打发知书留在马车里,怎么也没想到李舟竟然会寻来这里。
“你凭什么教训我?”李舟指着楚宁玥的鼻子跳脚道,“我爹我娘都没这么训过我!你一个赔钱货有什么资格这么跟我说话!”
李舟气势汹汹地走进了雅座,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衣着华贵的韩熙元,露出了然的表情,“哦,原来是你钓了金龟婿啊!”
“李二丫,我告诉你,就算你嫁了金龟婿,没娘家撑腰,还不是任人欺负!”
“我是你弟弟,我好,你才能好,你才能在婆家直起腰板!”
李舟咋咋呼呼地把从前在老家听村人时常挂在嘴边的那些话学了一遍,抬头挺胸,趾高气昂,一副“没了他,他姐就要在婆家做牛做马”的样子。
这段日子,李舟在侯府吃好穿好,过得乐不思蜀,连爹娘都不再惦记了,恨不得能在侯府住上一辈子。
楚宁玥又羞又恼又狠,还显出几分难堪之色,仿佛被人当众扯下了遮羞布似的,无所遁形,无地自容。
她脸上火辣辣的,第一次在韩熙元跟前失了态,尖声斥道:“闭嘴!”
她根本不敢去看韩熙元的脸色,真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这时,知书终于姗姗来迟地赶到了,一把攥住了李舟的手,“小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快跟奴婢回去吧。”
“我不走!”李舟一手攥住门框,扯着嗓门撒泼道,“李二丫自己出来吃好的,喝好的,凭什么我没有!”
“我要吃红烧肘子,冰糖葫芦,金丝燕窝,片皮乳猪……”
他报了一连串的菜名,还在地上打起滚来,“不给,我就不走。”
楚宁玥死死地掐着柔嫩的掌心,掌心的疼痛告诉她眼前这一切不是噩梦,都是现实。
这是她血脉上的弟弟。
今天也是裴锦之的人故意把他送到她跟前,想看她出丑,想看她的笑话。
这一瞬,她脚底升起一股彻骨的寒意,四肢在细微地颤抖着,哪怕是当初真假千金的身世揭开时,她都不曾这般恐惧过。
彼时,她觉得她生父生母是何人都不重要,她就是她,独一无二,就算她不是楚北深的亲女,她的才学依然冠绝京城……
整件事从头到尾错的人不是她,而是将两个女婴偷偷调包的素娘。
可现在,当她看着满地打滚的李舟,却有种天崩地裂的感觉。
她不要有这样的亲人!
今天之前,她迫切地希望大皇子的亲卫能从岭南带回李二顺和素娘,现在,她后悔了。
有其父必有其子。
他们还是不要再出现得好……
楚宁玥两眼通红,布满如蛛网般的血丝,压着嗓音道:“知书,你带他去隔壁点一桌菜。”
她只想让李舟别再闹了,有这样卑劣不堪的弟弟让她觉得在大皇子跟前抬不起头来。
光脚不怕穿鞋的,再闹下去,丢脸的人也只会是她而已。
李舟闻言登时不哭了,也不嚎了,得意洋洋地咧嘴笑了,从地上坐起来。
他就知道这样管用。
知书正要拽李舟去隔壁,方才去厨房的内侍带着另一个中年内侍匆匆走来。
那中年内侍走到大皇子跟前,低声禀道:“主子,方才王公公派人送了八百里加急的密函给皇上,皇上气得吐了血,方才又宣了紫霄真人进宫。”
韩熙元神色一凝:王公公的密函必定关乎裴锦之……
裴锦之到底做了什么,竟让父皇气得吐了血?
无论是什么,父皇现在定是后悔了吧,后悔没听他的觐言……
“殿下,您快回宫看看皇上吧。”楚宁玥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体贴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