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锦之在楚蓁身边坐下,眼睛看着咫尺之外的她,点了点头:“喜欢吗?”
他接过了楚蓁手里的那支并蹄莲玉簪,捏在修长的指间,他的手指白皙细腻,骨节分明,指甲圆润整齐,毫无瑕疵,比指间那支精雕玉琢的羊脂白玉簪还要干净漂亮。
这双手宛如文士的手,能提笔奏章,能奏琴下棋,能雕刻绘画,也能拉弓执剑,剑锋所指之处,腥风血雨。
偏生他还长着一张风姿俊雅、昳丽无双的脸。
“喜欢。”楚蓁视线挪动,自他的手指缓缓上移,对上他熟悉的面庞,展颜一笑,毫不吝啬地赞道,“很漂亮,我很喜欢。”
她探手过去想拿回她的簪子,不想,他的手指紧攥着那支玉簪不肯松手。
他这是做什么?!
他既然给了她,那就是她的簪子了!
楚蓁下巴一抬,斜睨着裴锦之,半是娇纵半是挑衅,可爱得让裴锦之心湖都荡漾起来,唇畔的笑意渐浓。
“我来吧。”
裴锦之一节节地掰开了女孩纤瘦却不露骨的葱白手指,将人拉到了梳妆台前。
他解开楚蓁略有几分松散的头发,亲手给她挽了个整整齐齐的纂儿,再将那支玉簪又插进她蓬松乌亮的发髻间。
楚蓁愣愣地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些不敢置信地摸了摸那堪称标准的发髻,惊叹地脱口道:“裴锦之,你的手也太巧了。”
这一刻,楚蓁比方才确定这支玉簪是他亲手雕刻的,还要觉得震撼。
裴锦之竟然还会梳头,这家伙还有什么不会的吗?
再联想自己上次帮他束歪的头发,楚蓁几乎有些惭愧了。
“九思。”裴锦之纠正道,嗓音略有几分柔软,“唤我九思。”
楚蓁眉眼微微弯了一下,从善如流地改了口:“九思。”
裴锦之的眸子与她在镜中对视了一瞬,略显朦胧的铜镜中,他的凤眸潋滟着微光。
顿了顿后,他又道:“成熙来了。”
“成熙?”楚蓁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裴锦之说的人是她的陆家表弟陆成熙。
她略一思忖便知道了,陆成熙肯定是随陆家的长辈来南武城给靖南王祝寿的。
“还有谁也一起来了?”楚蓁一边起身,一边问,眸光闪了闪。
裴锦之道:“还有你大舅父、大舅母、四舅父和四舅母。”
两人一前一后地穿过几道门帘,来到了堂屋,一眼就看到了腮帮子被食物塞得鼓鼓的少年陆成熙。
陆成熙露出尴尬的笑容,狼吞虎咽地将糕点咽了下去,又灌了一杯温茶,这才讪讪地开口道:“表姐,姐夫,这糕点是卓鼎酒楼的吧,特别好吃。”
他本来也不想显得自己这般贪嘴的,可他在这里等了又等,都不见表姐出来,糕点就摆在触手可及的位置,他又是真饿了。
楚蓁被这吃货给逗乐了,忍着笑,大方地说:“尽管吃吧。我这里管饱。”
陆成熙摸了摸鼻子,一手又拈了块南瓜味蛋糕,涎着脸说:“那表姐我们说好了,你可千万别跟我爹说这事啊。”
“我爹听说你和姐夫也来给靖南王祝寿,就非要跟着大舅父一起来,我们比你早到半天而已,现在暂住在驿馆里。”
陆成熙心里感慨不已,姐夫与这位靖南王世子还真不愧是好兄弟,要知道这观颐堂是从来不招待外客的。
“你们住的驿馆离这里多远?”楚蓁问。
“不远。”陆成熙笑呵呵地咬着香甜松软的蛋糕,含含糊糊地说,“我爹和大伯父说,这一路舟车劳顿的,大伙儿都累了,让表姐今天就别过去了,先好好休息一晚。”
“我爹遣我先过来给表姐打声招呼,表姐你有什么需要使唤我的,可别客气。”
他没说的是,这回他爹和大伯父还给表姐带了两车礼物,若非表姐现在寄人篱下,住在顾世子这儿,那两车礼物现在就让他送过来了。
他爹总觉得表姐缺人使唤,也不想想有表姐夫在,哪有他用武之地啊!
“那你要留下用晚膳吗?”楚蓁也不跟他客套,问得直接。
陆成熙三两口又吃完了一块蛋糕,对着楚蓁扯出一个异常灿烂的笑容:“表姐,你累吗?”
“不累的话,我们去城里逛逛怎么样?”
“我还是第一次来南武城呢,南武城没有宵禁,夜里可热闹了。”
整个南境也唯有作为治所的南武城没有宵禁,听说,这里的夜生活特别丰富,有赌坊,有庙会,有画舫,有夜市……
他若是自己一个人大晚上在城里溜达,肯定被他爹训个狗血喷头,可若是跟着表姐和姐夫去见识一下什么是声色犬马,他爹肯定没意见。
陆成熙正绞尽脑汁地想着该如何说动楚蓁,却听她二话不说地应了:“好啊。我们逛逛去。”
裴锦之接口道:“我让人去备车马。”
陆成熙没想到计划进行得这般顺利,乐得差点没跳起来。
一盏茶后,观颐堂的门口就准备好了一辆马车以及几匹骏马,顾危遣了他的小厮小刀给他们当向导。
小刀在对南武城最是熟悉,在心里飞快地过滤了一下不该带姑娘家去的地方,笑吟吟地请示:“武安王,王妃,两位是想去庙会,还是看杂耍?”
“最近因为我们王爷大寿,城内特别热闹,来了不少外地行商、异域人,还有西域来的杂耍班子,不仅会表演杂耍,还会戏法呢。”
很想去赌坊、画舫见识一下的陆成熙有些失望,欲言又止。
裴锦之转头问楚蓁:“你想去哪里?”
“先去庙会吧,我还没逛过庙会呢。”楚蓁很顺口道,想的是她还从来没见识过古代的庙会。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在场的其他人皆是联想到了她过去十几年的不易,默了默,用近乎怜惜的眼神看着她。
楚蓁立刻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很想说她不是这个意思,却也无从解释起。
“那就去逛庙会吧。”陆成熙抚掌附和,又使唤小刀,“小刀,你在前面带路。”
一行人就兴冲冲地出发了。
庙会就在广德寺边上的广德街,但他们的车马行至振兴街时,街上已是人流湍急,熙熙攘攘,马车越来越慢,到后来寸步难行。
外面都是嘈杂喧阗的人声。
楚蓁最讨厌堵车了,问清这里距离广德街还有一条街而已,就当机立断地叫停了马车。
“既然不远了,那我们走过去吧。”
她拉上裴锦之一起下了马车,沿着振兴街慢慢悠悠地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