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求一支吧。”
楚蓁拿过沉甸甸的签筒,随意地摇了两下,签筒里就掉出了一支竹签。
签文瞧着还挺喜庆的——
贵客相逢更可期,庭前拈木凤业仪,好将短事求长事,体听旁人说是非*。
那僧人看了看那支竹签,笑道:“是支上上签,女施主定能心想事成。”
“谢大师吉言。”楚蓁合掌施了个佛礼,将签筒归还了僧人。
外头又有别的香客进了殿,楚蓁就没久留,拿了解签纸后,就与裴锦之一起从大雄宝殿出来了。
两人沿着绿竹掩映的小道慢慢地往后寺方向走。
夕阳西垂,秀林夹道,花香浮动。
楚蓁一边走,一边看着那张解签纸,兴致勃勃地将签文念了一遍。
求到好签,她心情不错。
裴锦之突然问:“你怎么知道我从不求签?”
楚蓁小小的瓜子脸上,笑容可掬,却是慢吞吞地念了一段《孙子兵法》:“明君贤将,所以动而胜人,成功出于众者,先知也。先知者,不可取于鬼神,不可象于事,不可验于度,必取于人,知敌之情者也。”
这是《用间篇》中的一段。
裴锦之稍稍一想,就明白了:“又是小九告诉你的?”
这个小九还真是什么都和她说。
“他说,明君贤将之所以能够战无不胜,便是因为先知敌情,从不求神问卜……”楚蓁背着手,步履轻快地往前走。
裴晏之那个小话痨天天都要背书给她听,有兵法,有四书五经,托他的福,她体验了一把何为“知识以一种卑鄙的方式进入了脑子”。
几天不见,她还真是有些想念那个可爱的小话痨了。
“你想小九了?”裴锦之蓦地驻足,转身面向楚蓁,垂下眼睑,认真地盯着她看,眸中涌动着楚蓁看不懂的情绪。
楚蓁微微一怔,也停了步子,迎着他的目光,隐约感觉他的语气有些怪。
眼前的青年半垂着脸,鼻梁笔挺,眉骨明显,那直勾勾的眼神让他多了几分侵略性。
他抬手摸了摸她柔软的额发,又问了第二句:“那我在西北时……你想过我吗?”
楚蓁不由睁大了眼,完全愣住了,没想到裴锦之会说这个。
金红色的夕阳就在他背后,西斜的阳光经过竹枝的层层过滤,在他脸上形成一片变幻莫测的光影,柔和了他的身姿,让他有种说不出来的清雅。
风一吹,光影时明时暗。
裴锦之漂亮的眸子凝视着呆愣的女孩,朝她又走了半步,让两人的距离更近,又问了一遍:“你想过我吗?”
如珠玉般的声线压得低低的,带着别样的诱惑。
青年看起来很镇定,也很平静。
可他话里的透的意思,却令楚蓁的心跳不由加快了两下。
是因为陆成因那条疯狗在悦庭酒楼门口说的那番话吗?
她没有想到裴锦之会在意!
想着,她心中一震,像被什么东西砸中似的,荡起阵阵涟漪。
楚蓁的手指蜷曲了一下,直直地看着他,目光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微微一笑,轻轻地唤他的名字:“裴九思,想过的。”
周围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
晚霞满天,好似燃烧的火焰涌动在天际,可是此时此刻,她只看到他眼中璀璨的星光。
“蓁蓁。”他叫她的名字,倾身朝她凑近……
楚蓁还来不及反应,就感觉到一股清冽的男子气息一下子将她笼罩其中。
头顶传来一个柔软温热的触感。
一个轻吻轻轻地落在她发顶,如蜻蜓点水般,一触即逝。
楚蓁的头皮微微颤栗,被他温柔不失强势地拥入了怀中。
被他的双臂禁锢着,她将头埋在他的颈侧,只听他在她耳边低低地说:“我也是。”
他一手扶着她的纤腰,另一手沿着她的脊背一寸寸地上移,掌心炽热,将她的螓首按在他胸前,让她听到他清晰有力的心跳。
仿佛极度的寂静,又仿佛极度的喧阗,这一刻,时间倏然凝滞。
他的声音似从遥远的彼方传来:“蓁蓁,你可以得意的。”
“我没有喜欢过楚宁玥,也没有可怜你。”
“你所拥有的一切,不是镜花水月。”
他一句接着一句地回答着陆成因之前的叫嚣,一根根地拔除陆成因试图埋下的刺。
楚蓁的心跳随着她这一句句疯狂加快,前所未有的激烈。
她抿下嘴,口中略有些发干,因为靠着他的胸膛,声音有些闷闷的:“陆成因就不是个‘东西’,你跟他较真作甚?”
说着,她推了推他,抬起头来。
大大的杏眸里,流光溢彩,闪着夺目的光芒,慧黠灵动。
裴锦之愣了一下,回想起之前陆成因说自己是楚宁玥不要的“东西”。
他将她的腰身抱得更紧,低低地笑:“说得是。”
笑声从他厚实的胸膛里透了出来,与他的心跳声夹杂在一起,一下下地震动着她的耳膜。
怦怦怦!
楚蓁的脑子里一团浆糊,已经不知道耳边萦绕的到底是他的心跳,还是自己的心跳。
也不知是夕阳照的,还是热气晕染,她的面颊绯红似霞染。
她眼睫轻颤,努力平复着心情,清了清嗓子,尽量自然地说:“我们还逛吗?”
“逛。”裴锦之牵着她的手,沿着这条无人的小径继续往前走。
夕阳一点点地坠落,落日的余晖脉脉地照在两人身上,为他俩镀上一层淡淡的光影。
楚蓁时不时地转头看他,斑驳的光影在他的脸上跳跃,她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眼角眉梢间洋溢着的喜悦。
只是这么看着他,她就抑制不住地想笑,就抑制不住地心里泛起一丝甜。
在后寺绕了一圈后,天色已经昏黄一片。
裴锦之闲适地开口:“今天我们早些回去吧,夜市下回再逛。明早我们和顾危去万青山踏青。”
踏青?楚蓁慢慢地眨了眨眼。
这还没过正月呢,踏什么青啊。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晃了晃与他交握的那只手。
“万青山,是我想的那个万青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