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林静工作上没出过差池，魏川凛信任她，三个人由她精心筛选，他没有太大的疑虑。
    他请家教的初衷是希望有年轻人陪伴丁盼弟玩耍，又不是为了非逼着她考个好分数。
    家庭教师不是什么稀缺人才，就像菜市场的番茄，便宜量大，实在不合适那就换人。
    离开之前，他把丁盼弟拉到了主卧里，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烫金名片。
    “这上面有我的号码和上班的地方，以后你有什么事儿就打电话给我。”
    她逗着怀里的小金毛，一听到他的话，唇角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瞥了眼黑底金字的名片，缓缓抬起头，眼神小心翼翼又依依不舍。
    “你今晚不住在这里了吗？”
    “嗯。以后红姐和王老师陪着你在这儿住。”
    尽管他早前已经跟她说过了，可真正的分别时刻来临了，她还是抑制不住心里的无措和难过。
    就像明知寒冬会来，但寒冷侵入骨头和血液那一刻，才猛然发觉寒冬比想象中更让人绝望。
    他是她在这座陌生城市里唯一熟识的人，他不在自己身边，她的世界从生机勃勃的春天一下子跨入了暴雪如棉的寒冬。
    漂亮的眼睛里染上了浓浓的失落，她慢慢垂下头，闷闷应了一声：“哦。”
    魏川凛听出了她的不高兴，但他没有其他办法，扪心自问，能为她做到这个程度已经算不错了。
    总不能真的跟她结婚带她回家吧？
    他抿了抿唇，弯下了腰，温声哄道：“我上班的地方离这儿很近，我有空会来看你。”
    他说的是“有空”，不是星期几，也不是哪月哪日。
    她低着头，纤长的手指扒拉着小金毛的爪子，“你真的会来吗？”
    她的声音就像大雨来临前的闷雷。
    魏川凛只看到她浓密到看不到发缝的头顶，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从她的声音里也能听出她的不高兴。
    “有空会来看你”只是一句敷衍的说辞，但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跨出这扇门，以后她的事儿就像他的工作一样，交由他手底下的助理负责处理。
    “嗯。”他应了一声，“我会让老师教你用手机，你有事儿可以打电话给我。”
    丁盼弟依旧低着头，没有说话，但不知道出于什么情绪，他还是多叮嘱了几句。
    “以后我都会养你，每个月给你钱，你安安心心在这儿住。”
    “你要记住，你是这个房子的主人，你是老板，你想让她们干什么就让她们干什么。她们要是欺负你，你就打电话告诉我。”
    她仿佛没有听见似的，没有任何回应，手指扒拉爪子的速度加快了。
    魏川凛看了她片刻，长长叹了口气，“我走了。”
    走到主卧门口，他回头看了一眼，她依旧一动不动站在原地，背对着门口。
    他咬了咬牙，头也不回地走了。人嘛，相处久了，总会生出些些感情。
    虽然连她父母都说她是傻子，但这几日相处下来，魏川凛不觉得她傻，只觉得她脑袋欠开发，反应比较迟钝。
    十几年的规训，导致她很胆小。她的胆小十分符合所谓的“乖”，即使他不喜欢“乖”女孩，但也不得不承认，她没有给他添过一丁点儿麻烦，懂事儿得让他心疼。
    丁盼弟在原地站了很久，听到套房的关门声，眼眶里的眼泪决了堤，啪嗒啪嗒地流，沾湿了哮天犬的狗毛。
    他对自己很好，给她好吃，帮她买衣服，给她漂亮的大房子住，还给她买宠物。
    原本她以为，他和别人不一样。可到头来，她发现，他和别人没有任何区别，给了她片刻的喜悦，然后又将她抛弃。
    不，他和别人也有区别，他离开会通知她，他离开还会继续养着她。
    丁盼弟哭累了就抱着小狗躺在床上，躺着躺着就睡过去了。
    等她醒来时，天色已经黑了个彻底，繁华的夜景如同一幅画卷在大地上铺开来。
    主卧里没开灯，丁盼弟躺在床上，小狗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房间里十分静谧，明明身在闹市，她却忽然生出了一种身在荒漠的荒芜感，仿佛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躺了十多分钟，肚子饿得咕噜噜叫了，她才爬起床，往外走去。
    王意坐在沙发上玩游戏，看见了她就从沙发上站起来，笑容满面和她打招呼：“盼弟，你起床了？你饿不饿呀？”
    她怯生生看了王意一眼，依旧觉得陌生，往后退了两步，轻轻点了点头。
    “丁小姐，你起来了？快来吃饭吧。”红姐穿着一条格子围裙，手里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汤，脸上洋溢着和善的笑容，声音爽朗而响亮。
    家里多了两个人和三个宠物，比魏川凛在的时候热闹，也更有烟火气，可她却没有感到轻松或快乐。
    大概是因为眼下还没有和她们熟悉起来吧？她总感觉，红姐和王意都是陌生人，有些放不开。
    她闷着头，快步往餐厅走去。
    黑色圆餐桌上，摆着几道算不上精致但分量很足的菜，炸鸡中翅、香煎带鱼、猪里脊炒蘑菇、凉拌菠菜还有一大碗紫菜蛋花汤。
    这些都是家常菜，奈何她以前过得太过清苦。普通的家常菜，在她眼里已经算是大餐了。
    “丁小姐，您快坐。“红姐给她盛了一碗饭，递给她一双筷子，“您吃吧。”
    丁盼弟握着筷子，余光看向红姐身上的围裙，低声问道：“你们……不吃吗？”
    红姐离她近，便笑着回应：“我们等你吃完再吃。”
    丁盼弟以前也是等别人吃完了她再吃。别人吃完了，桌子都脏得不成样子了，饭菜乱糟糟，跟猪食一样，一点儿胃口都没有了。
    她亲身经历过，知道那种感觉不好受，所以她不打算那样做。
    “你们……一起吃吧。”她小声道。
    红姐笑得更灿烂了，“这不合适吧？”
    “一起吃，没关系。”丁盼弟想起魏川凛告诉她的话，又补了一句，“我是老板，我要你们一起吃。”
    “诶，好好好，听你的。”红姐走到餐厅门口，冲着客厅喊了句，“王老师，来吃饭啦！”
    “好嘞。”王意应了声就跑过来了，红姐也解了围裙，坐上桌吃饭。
    丁盼弟吃饭时和往常一样安静，但和往常不同的是，她敢主动夹肉菜了，因为魏川凛说了她是这个房子的主人。
    “吃完饭，你想去干什么呀？”王意跟她说话的声音很温柔。
    “遛小狗。”
    小狗每天早上和晚上都要出门遛一遛，这是魏川凛嘱咐她的。
    “遛完小狗呢？”
    她夹了一块炸鸡翅，单手拿着啃起来，脑海里想着魏川凛的离开前的交代。
    “教我用手机。”
    王夹鸡翅的手顿了顿，侧头扫了她一眼，缓缓问，“你有手机吗？”
    丁盼弟轻轻摇了摇头，将魏川凛的原话复述了一遍，“他说他会让老师教我用手机。”
    “是魏总说的吗？”
    丁盼弟点了点头。
    王意收回筷子，眼神锁住了她，继续用温柔的语气追问，“魏总还跟你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