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酒足饭饱翠红袖
作者:沉梦不归   蜉蝣寄此生最新章节     
    众人无言,一时尴尬。
    陈放山教训道,“清霜,不可无礼。”明显有些色厉内荏。
    他转对众人说道,“今日齐聚乃是幸事,莫因舍妹玩笑扫兴。”
    楚凡依稀记得,去年在瑞脑拍卖行,这位仁兄被妹妹当众抢了钱袋。
    他笑道,“陈兄言重。我也有一妹,只是不如令妹这般开朗,爱说笑。”
    楚凡偷看一眼熊宝,等它吃完好谈正事。
    他与罗绮,只是走个过场,记录各家货品需求,与郡主汇总之后,统一划配份额。
    熊宝跟着蹭吃蹭喝,是楚夕特意交代的,名为保护,实则监视。晚上回去,将见闻逐一禀告。
    滋溜!
    『这酒不错,肉也煮的好。』
    那女子并不收敛,“你少打马虎眼!罗绮昔年曾是这条街出名的美人,如今被你这又矮又胖的家伙得手,真是暴殄天物。定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楚凡老气横秋道,“陈姑娘不必激动。我与罗绮二人之事,不足为外人道也。此间微妙,待你遇到心仪之人,自能领会其中真意。”
    陈姑娘怒火中烧,“我什么不知道?我已有许多心仪之人了!去年瑞……”
    陈放山急忙夹起一块肉脯,放入她嘴里,打断了糟心言辞。
    楚凡也不在意,转向众人道,“如今酒菜已用,诸位有何事,不妨直言。可是为北地通商之事?近日,我收到诸多邀请,多为此事。”
    黑姑娘被兄长堵了嘴,刚将肉吃完,正要奋起反击,却已改了话题。
    众人未料他如此好说话,主动将话题抛出。一时各有斟酌,由谁来做出头鸟。
    若按实力,应是梅府为最;若比拼地位尊卑,又属梁氏兄弟为先。不过,上次他家老爷子当朝与郡主吵得难堪,此时不敢妄动。
    罗绮无心琐事。自从听楚凡说起修为低微时,常有人刺杀,便上了心思。特意跟随,保护楚凡。
    她选爱吃的几样小菜,帮楚凡取些,后者安逸吃完。那边还没动静。
    林楚凡道,“天色不早,也该回府了。”
    他故作深沉道,“之前各家与我邀约,只将所求之物与数量报上。具体折价几何,分派多少,还需郡主亲自点头。”
    桌上众人面面相觑,这些不用他说,早已传开。国主态度暧昧,并不过多监管。
    林楚凡见无人插话,自顾说道,“你们是代表自家前来,还是代替那些表哥、表弟前来?国主他老人家,真是有一套。近日听闻,六部尚书里,有四位是他岳父。这王位,一个字儿,稳!”
    陈放山仍做出头鸟,“林公子想必多饮了几杯。国主不可妄议,还请慎言。”
    林楚凡一脸不耐,“非我不慎言,是你们无言。拖延几日,郡主不耐烦,索性大笔一挥,尘埃落定。届时你们即使说得天花乱坠,也是无用。”
    石头脸面色不愉,“我等自是代表自家。王子们想必看不上这点儿蝇头小利。他们自有生财之道。”
    林楚凡一乐,心中不信,却仍顺着说,“当真如此?那我反而好奇,梁氏与陈氏二族,家业多在东南与西北。为何对北地通商如此上心?据郡主所言,北地多矿石,木材,兽皮,竟然入了几大家族法眼?”
    梁习文质彬彬,抢在其兄之前开口言道,“林公子慧眼如炬,我等也不隐瞒。我们与陈世兄,皆是来帮忙的。梅家兄弟所需数额巨大,唯恐无法取信郡主,特邀我等前来分担。”
    楚凡内心狐疑,面上点头,“这倒像句真话。不过,依在下浅见,陈兄务必参与其中。”
    众人不明所以。
    林楚凡见他们感兴趣,低声道,“我生于碎冰城,对边境之事略有耳闻。两地界限不清之处,戍边守军,穿上披挂是兵,脱了披挂是匪。若无陈兄从中斡旋,恐怕再多的货,也难以运到各位手里。”
    楚凡憋着坏笑,有意吓唬,“对了。两位鸣兄,可否听过一位名号王鸣哲的公子?昔年他曾到碎冰城开拓商路,曾与我踏青春水溪畔,放过纸鸢。”
    王鸣言道,“林公子见笑。呜哲是我等宗亲,乃是堂兄弟。只是他时运不济,天不假年。”
    那个不姓王的鸣渊兄,自顾喝着闷酒,并不开腔。
    楚凡点头,“是挺可惜的。王公子今日前来,也是为了帮梅氏分摊数额?”
    鸣言谦虚道,“我家世代经商,有意参与,苦于无缘与公子一见。如今借诸位贵人的帮扶,厚颜入了席位。今后仰仗诸位提点。”
    看梅家兄弟神色,似乎并非一路。
    陈放山有点儿意思,领头约谈通商事宜,把梅家与对手约到一起,摆明想看热闹。
    林楚凡坏笑一声,“无妨。郡主有言在先,各家都可参与竞争,只要价钱公道。诸位不如把各自数额录于纸上,留下姓名。我带回去给郡主过目。事先说好,最低价不能少于一半,要价越低,别院抽成越高。”
    梅寒石听闻最低价还要加倍,甚至要被抽成。尖锐的脸已开始扭曲。
    幸而他兄弟长脸堆笑,将他按住。吩咐人取来笔墨,同几人录下货品数额。
    林楚凡看都不看。
    罗绮起身将货单接过,烘干墨汁收起。
    熊宝恰到好处地吃饱喝足。楚凡略微估量,它至少吃了二十斤肉,喝掉三坛酒。现在又伸出指甲,穿了五个不知名的果子,咔咔啃咬。
    林楚凡出言辞行,“既是如此,我们先走一步,将货单及早交给郡主。感谢诸位款待,他日闲暇,还请到之风别院一叙。”
    如果真心想叙话,不是应该到林府么?此时无人揭这短处。如同初遇时一样,众人笑着送他出包间。
    临走前,楚凡将没人动筷的烤鸡与蒸鱼,打包带上。
    罗绮按压太阳穴。还有脸说熊宝丢人,他自己每次也连吃带拿的。
    二人一熊出了七味居,先后上了马车。
    家丁扬鞭欲走,被楚凡拦下,“别急着走,再等会儿。这有鸡和鱼,你喜欢哪个?”
    家丁连说不敢。
    楚凡将整鸡扔他怀里。过了手,家丁连声道谢,到一边吃去。
    车厢内,楚凡小心翼翼将纸包打开,向罗绮献宝,“面纱摘了,此处无人,快来吃鱼。”
    熊宝扭头,吓了楚凡一跳,“没你的份!你刚才喝了三坛酒,吃了二十斤肉,你还看我的鱼?”
    熊宝给他一个白眼,『重色轻友的典范!』
    它只是喜欢将头放到窗外而已。
    罗绮蛮听话的,去了面纱,捏着鱼肉小块,细嚼慢咽,“为何不回别院?”
    林楚凡摇头,“再等等,看这些人如何去留。你不觉得奇怪么?从沐雨的言辞里,不难看出,陈、荆二位尚书,似与梅、梁不睦。如今陈放山牵头邀请我们,却是给梅氏牵线搭桥。更有趣儿的是,他将王氏兄弟一同请来,分明搅局。”
    罗绮理顺头发,绕到他身后,隔着肩膀取鱼肉,形如环抱,“这有什么奇怪的。长辈不睦,小辈可以相处。你今日戏弄陈姑娘的话,听起来奇怪!你有过心仪之人?还是说……”
    楚凡扭动胖脸,“你是不是学会了一个灵月级的绝招,名叫‘胡思乱想’?”
    他一本正经取笑道,“我从楚夕的话本里看来的。才子佳人,你侬我侬的故事,不都那么说么?”
    罗绮诧异,“楚夕?她不是喜欢看修炼书籍么?很刻苦的样子。”
    林楚凡捧腹,“她那里有一半都是话本子,我也是借书时,不小心带过来的。别打岔,他们今天约谈,明显是大人授意的。”
    罗绮看着他,细品鱼肉,“你不也是郡主授意的。”
    小小车厢,两人相依而坐,颇有情趣。
    不料,熊宝来搞破坏。
    它伸出一根指甲,捅了楚凡一下。
    楚凡微愣,“去看看,有人出来了。”
    他将油纸包递给罗绮,自己爬到车门口,偷偷掀起车帘一角。忽一阵香风扑鼻,罗绮趴在他身上,一同朝外窥探。
    七味居门口,石头脸棱角分明在前,梁文亮眉眼相接在后,二人鬼祟,同向而走。
    边走边左顾右盼。没一会儿,先后钻进一扇挂着红灯笼的后门。
    楚凡声音有些压抑,“什么去处?大白天挂只红灯笼,还不点火。”
    罗绮不重,但这样贴着,他不习惯,又不好出言提醒。
    自上次为闻无声之事争吵后,楚凡有些后知后觉。罗绮心思敏感。不知是女人皆如此,还是她经历坎坷所致。
    罗绮故意磨蹭一会儿,揉搓楚凡的胖头,肉乎乎的,“那是红袖馆后门。没想到吧?真有人喜欢白天造访。”
    林楚凡整理衣服坐好,将鱼刺,一根一根刺入车厢侧壁。
    罗绮摇头,眼珠一转,有心挑逗他,“楚凡,你知不知道,他们白天去红袖馆做什么的?”
    林楚凡回敬她一对儿白眼,“他们年长些,流连花丛也无不可。上次你不是提醒我,晚上再去么?”
    罗绮懊恼,“你到底明不明白?”
    林楚凡大为不解,“听曲,看跳舞呗。还能做什么?不是刚才一起吃了饭么?再说,红袖馆的点心不好吃,还不如别院的。”
    罗绮好气又好笑。双手齐出,使劲揉搓他脑袋。
    林楚凡躲闪不及,“啊呀,你那只手带油,别蹭!”
    熊宝出来救场。
    这次捅了捅罗绮,打断二人。
    楚凡换了位置,斜着倚靠车厢侧壁,从车帘半高处,开口向外看。
    罗绮见招拆招,直接倒在他怀里,头抵着他下巴,顺着裂缝向外瞄。
    一个素白衣衫,黑脸儿戴帽子的公子,如之前二者做派。
    罗绮哑然,这次真的不懂。
    楚凡不觉有异。反问她,“书上说,女子不能入歌楼舞馆。陈姑娘怎么跟着那俩一起去了?”
    罗绮坐直身子,却不让楚凡起身。按着他在门口,“不要胡说,有损陈姑娘清名!今天全当没见过她。”
    楚凡不明所以,打算刨根问底。罗绮忽道,“有人出来了!”
    二人故技重施,只见齐鸣渊从七味居昂首阔步而出,走了相反方向。
    总算有个正常人,林楚凡还没夸出口。只见他从正门,入了一家名叫‘翠衣巷’的院子。
    看门前那些浓妆艳抹的姑娘,楚凡也知是什么去处,“怎么都这样?难道这是炽焰城的风俗,饭后听曲儿消化食?要不我们也去看看?”
    罗绮红着脸,“你有了我,还不够么?那翠衣巷绝非善地,你不要一时好奇,自己偷去。有什么想学的,我可以教你。”
    她双手托腮,眨着眼睛看他。
    楚凡顿觉汗毛耸立,“我当然知道。只看那些浓妆的姐姐,也猜得出来。难道你们红袖馆也有这些?我一直以为,天香阁是经营歌舞茶楼呢!”
    罗绮意兴阑珊,“天香阁弟子不做这些。可若没有这些,如何吸引男人花钱捧场?阁中弟子主要负责经营,接客的另有其人。否则,只靠风姿绰约的舞蹈,如何赚到养活整个门派的钱财?
    相较别处,我们更加规矩些。不会发生太为难的事。至少,双方自愿,不会逼良为娼。”
    林楚凡恍然,“受教了!要不,北地通商给你们也参一股?反正都是骗钱,师叔不会心疼的。”
    罗绮摇头,将面纱重新戴起,“你不嫌弃就好。阁内又不止这一家红袖馆,你顾不过来的。还是别给郡主惹麻烦,她已经很为难了。”
    楚凡也没了品鱼的心情,将剩下半条送到熊宝嘴里。
    『林三胖,你是好样的。你俩吃剩下的才想起给我。』
    抱怨归抱怨,熊宝仍然吃得很香。
    罗绮静默颔首,不知想些什么。楚凡有意安慰,却不得其法,只能无声相伴。
    足过了一炷香,熊宝再次捅了捅他们二人。
    剩下的四人,有说有笑地走了出来。在门口作别,彼此谦恭有礼,各自上了马车,打道回府。
    楚凡目送他们离去,看来这四个才是今天主事的。
    招呼家丁驾车,返回别院。
    路上,楚凡左思右想,没找到恰当的理由开口。看着罗绮垂目自伤,一时无措。
    竟被陈清霜说中。
    他们机缘巧合凑到一起,无法像正常夫妻那样,或争吵,或协商。且楚凡年纪不够,许多事情思虑不全。
    忽然一个急停!
    全车猛摇,将神游物外的罗绮,晃到他怀里。
    熊宝尖牙利爪齐出,分明有事发生。
    楚凡已没了闲聊的心情。不会吧?这可是炽焰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