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昭她们又找赖教授交了几次作业后。
几个月前还显得枯瘦和光秃秃的大树,如今已经生机勃勃、精力充沛地伸出碧油油的臂膀,遮盖着焦渴的地面。
将裸露的空地变成浓荫诱人的纳凉处。
何红云风风火火地冲进宿舍,她的脸上洋溢着异样的光彩,“外面有人要去燕园,咱们也跟着一起去吧!”
谢昭昭听出何红云言语中的兴奋,眉宇间带着对这事的厌恶,“我不去。”
自一号起,天天如此。
每天都有人吵吵着到燕园朝拜那所谓的第一张“马xx义”大字报,人像潮水一样涌进燕园。
在这些信徒们的眼中,燕园是极其神圣、极其令人向往的“圣地”,超过了麦加,超过了耶路撒冷,超过了西天灵鹫峰雷音寺。
不知道朝拜一次,可不可以涤除身体上和灵魂中的一切污浊、一切罪恶。
谢昭昭摆明车马不去,张艺和曹慧玲在这种敏感时候也得了家里的吩咐,也表示不打算去燕园。
白春、周翠红的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跟着何红云一起走了。
没成想,一会儿功夫,几人又回来了,脸上带着心虚和不安。
余小青直接扒拉开前面的人,气势汹汹地冲进宿舍,“谢昭昭,张艺,曹慧玲你们三个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去看那张大字报?”
谢昭昭冷冷地抬起头,毫不示弱地迎上余小青的目光,“我不想去,怎么了?难道还非去不可吗?”
余小青冷笑一声,“当然非去不可!全国上下都在关注这张大字报,你们难道要逆流而行吗?”
张艺听到这里,脸色微微一变,她担心地看了一眼谢昭昭和曹慧玲,然后转向余小青,“余小青,你不要太过分了!我们只是不想去凑这个热闹,并没有别的意思。”
“没有别的意思?”余小青嘲讽地笑了笑,“我看你们就是心虚!”
曹慧玲听到这里也忍不住了:“余小青,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我们行得正坐得端,没有什么可心虚的。倒是你,一直在这里逼迫我们,到底安的什么心?”
她努力保持冷静,“余小青,我们不想跟你吵。总之,我们不想去燕园,就这样。”
余小青却不依不饶,“哼!不去也得去!否则我就告诉所有人,你们对大字报心怀不满,居心叵测!”
谢昭昭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余小青,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你以为你是谁?可以随意污蔑我们?我们行得正坐得端,不怕你的威胁!”
她眼底冒出一层火焰,“谁让你在这里大呼小叫的,怎么去看大字报是学校的任务?即使是任务也轮不到你来管。
还有,我们心虚什么,有什么可心虚,我是红五类,革命烈士遗孤。”
余小青被谢昭昭的话气得脸色铁青,但她还是强忍着怒火,“谢昭昭,你是烈士遗孤,更应该积极响应国家号召,去看那张大字报!怎么,你还敢有异议?你们再不去,我就去请示老师,我倒要看看,老师是不是也同意你们不去。”
谢昭昭和张艺对视一眼,知道再这样下去也是没有意义的。
她们无奈地叹了口气,决定跟着余小青一起去燕园。
请示老师,老师一定会让她们去。
“好了,我们去就是了。”
张艺打断了她的话,放下手中的书,站起身来,语气中带着无奈和妥协。
半个小时后,一群人到了燕园。
一进校门,谢昭昭就大吃一惊,这儿哪里还是曾经的燕园,这简直就是一个大庙会,听说这边热闹,没想到还是她想象力匮乏了。
校内林荫大道上,横七竖八,停满了大小汽车。
自行车更是多到数不过来。房前树下,角角落落。只要有点空隙,就挤满了自行车。
自行车海洋也就是如此了。
车都这样,更别提人了,校内的,外来的,不计其数。
以燕园大饭厅为中心,人们成群结队,拥拥挤挤,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谢昭昭他们一进校门,就寸步难行。走进人群,就像几滴水汇入大海,连个水花都没泛起来。
比人更多的,就是大字报了。
墙上、地上、树上,布满了大小字报,内容完全一边倒,都是拥护“第一张大字报”的。
人的海洋,大字报的海洋。
谢昭昭觉得她现在仿佛置身在一个狂热的漩涡之中,每个人都被这股狂潮卷着走,没有人能够置身事外。
大字报上的每一个字,都像是被赋予了魔力,让人无法抗拒,更加疯狂。她不禁开始怀疑,这个世界是不是已经疯了。
她紧紧地跟在张艺和曹慧玲的身后,生怕被人群冲散。
白春和周翠红则是满脸的好奇,他们左看右看,似乎想把这一切都刻进脑海里。
余小青他们则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仿佛这一切都是她期待已久的。
终于,他们挤到了大字报的前面。
谢昭昭抬头望去,只见那些大字报高高在上,像是一座座无法逾越的山峰。
匆匆扫了两眼后,谢昭昭便退出了围观的人群。
恰在此时,她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与赖教授一同在四楼村参与社教活动的陆教授。
“教授,你们怎么回来了?”谢昭昭急切地问道,“我们赖教授是不是也一起回来了?”
陆教授一眼就认出了谢昭昭,毕竟在过去的几个月里,谢昭昭她们经常往那边跑。
他向谢昭昭解释说,他们今天忽然接到学校里不知什么人的命令:立即返校,参加革命。
他们这群人带去的东西本来就不多,无书籍,无细软,几床棉被,顺手一卷,就匆匆登上了学校派去的大汽车。
“应该回去了吧!我走的时候好像有看看到你们学校的车。”陆教授回忆道。
谢昭昭向陆教授表达了感谢之情,并主动提出要帮他搬运行李。
“教授,您要去哪里?我送您过去吧。”
她说着就伸手去拎陆教授的行李卷。
然而,陆教授却急忙把行李往身后拽了拽,婉言谢绝了她的好意:“不用了,谢同学。我自己回家就行。我先走了,再见。”
说完,他急匆匆地离开了。
人心难测,这种时候,他可不敢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