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土布拉基篇:起步三点头(7)
作者:月半叼馋   何不自挂东南枝最新章节     
    这么紧要的关头,男人也没忘了把拉链拉好。
    我把两条被捆得死紧的后腿当一条腿用,连滚带爬地往玉米地深处去。
    【旺旺旺旺旺旺!】
    我拼了命,谁也不能挡我的路!满天路过的神佛都被我在心里求了个遍!
    远远的有灯光晃过来,有人大声问。
    【谁在那儿,说话!】
    狗叫声听着很不对劲,家里养过狗的人都听得出来。
    男人个头不高,钻进玉米地里行动不便,瘸腿的狗子眼见着就跑没了影。
    他唾骂了一口,【妈的,晦气!】,赶紧骑上电三轮扭头走了。
    油门拧到最大。
    里头这个村养狗的不少,被他不声不响拖走的狗,也不老少。
    被抓到指定要挨一顿打,不值当,赶紧溜!
    【旺!】
    我被一节突出地面的树桩子绊倒,呼哧呼哧喘粗气,头顶是漆黑的夜空,耳边只有模糊得听不清的人声。
    哈哈哈,我逃出来了,不用被扒皮做成火锅啦!!!
    【旺旺旺旺旺!】
    后背的铁丝扎得好深,痛得我龇牙咧嘴。
    【谁?谁在那儿?】
    人未至声先到。
    一根打磨得很光滑的木棍子伸过来,推开了几根不太粗壮的玉米杆子。
    一张胡子拉碴的脸出现在我的正上方。
    呃,是个倒的。
    巧得很,对方也是个强迫症晚期患者,他蹲下身,用手扒拉着,把我原地转了180度。
    很好,正面相对了。
    他仍然是个胡子拉碴的老头子。
    我也仍然是个龇牙咧嘴的狗子。
    他鼻子嗅了嗅,眉毛皱起来。
    【你受伤了?!】
    【旺!】
    哟,我转运了?!这是碰到神医了不成?!
    他见狗子泪眼汪汪地,心里不忍,当先把深陷进皮肉的麻绳解开。
    我可怜的后腿,因为剧烈挣扎过,已经伤得皮毛外翻深可见骨了。
    他仔细嗅了嗅,觉得还有股子铁锈味,又扒拉我……
    【旺!】
    我生无可恋地脸朝下趴在泥地里,由着他用手指一寸一寸在我后背摸索。
    那一片,淌的血液已经干涸成一块一块的了。
    直到他摸到一块硬的凸起。
    【旺!】
    我忍不住呜咽,一张嘴吃了一嘴泥,身体痛得痉挛,发抖。
    之前在车上我居然能忍住不出声,是怎么办到的?!
    我真是个狗熊,啊呸,英雄呜呜┭┮﹏┭┮
    【哎哟,你可受罪了……】
    老头大手宽厚粗糙,掌心里全是厚重的一层叠一层的老茧子,划过我皮毛的时候,居然没有挂住。
    【碰上我了,就是有缘,幸好我会点儿土郎中的把式,找找工具就给你把那东西取出来,以后,你就跟我走吧。】
    【旺!】
    我眨眨被泪水糊得一片模糊的眼睛,扭头盯着他。
    马教练当初也说过,只要驾校还在,他就一直养着我。
    可惜,驾校关门快两个月,他都没来看过我。
    我脑子里转了几十个念头,最后垂下头不吭声。
    老头也不需要征求我的意见,他把木棍夹在腋下,一手抄头,一手抄屁股,一点不费力地把我抱起来。
    我心中忐忑,但仍然想最后相信一次。
    就算是仍要被扒皮,我也认了。
    半小时后,老头把我放在了一堆码得整整齐齐的纸箱子上。
    【旺?】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四周一片漆黑,眼睛眨了好几次,才勉强辨认出,在桥底下。
    头顶上方的车辆仍是呼啸而过,大晚上的没交警,也没人,此时不风驰电掣还待何时?!
    不远处的河水泛着波光,映出天上朦朦胧胧在云层后藏了大半张脸的月亮。
    【小东西,委屈你了,老头我啊,没有家了……】
    【呜~】
    我轻声附和,不是扒皮就好,我赌对了。
    老头从一个旧行李箱里翻出半瓶碘酒,这是他上次被电动车蹭倒,对方见他受了皮外伤特意买的。
    那也是个被客人催急了的外卖小哥,小伙子只顾着给电话对面解释,转弯时没注意就把他撞倒了,小伙当时脸都吓白了,幸好只是磕破了点皮。
    半瓶都没用上,伤口就好得差不多了。
    碘酒,和一把小刀,就是手术的全部用具了。
    【旺!】
    我缩了缩脖子,任命地摆成个大字,趴好。
    伸头一刀,缩头还是一刀,那就来吧,姿势已经摆好了……
    老头拿出打火机,把蜡烛点燃,仔仔细细地把小刀在火上来回烧。
    没有麻药,小刀扎进皮肉挖搅,让我深深怀疑老头说他会几招土郎中的把式是骗狗的。
    【呜呜┭┮﹏┭┮】
    狗好委屈,又痛又委屈。
    猛狗落泪,豆大一颗!一颗一颗又一颗!
    【哎呀,很快就好了,莫哭莫哭!都怪我眼神不好,手太重了……】
    老头察觉到我在哭,赶紧安慰。
    我哭得更凶了,嗷嗷地。
    直到铁丝以极缓慢极坚定的速度被拔出来,我才放松全身紧绷的肌肉。
    老头也松了一大口气,他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又一次感叹自己年轻时候跟土郎中学的几招救命把式不亏。
    烛光摇曳,桥洞下的风,隐隐带着股鱼腥气味,我忍不住舔舔干涩的嘴唇。
    肚子里一阵悠长的轰鸣,响得令狗脸红。
    老头笑着起身,去旁边架起火堆,放上一个被磕得变了形的搪瓷碗,掰碎了一块饼子,加水煮。
    【你受伤不轻,饿了就吃点面糊糊,管饱,鱼呀,是发物,等你好了再吃啊!】
    狗生第一次吃上暖呼呼的没啥滋味的病号饭,梦里都是香甜的。
    老头专门分出一床小被子,让我侧躺着盖上。
    他是个好人,我的确的确赌对了。
    后来的很多天,我才渐渐知道。
    老头现在以捡废品维持生计。
    他原本是有家的,可惜,三十年前,他刚满七岁的女儿被偷走了。
    妻子当时肚子里还怀着一个,一受刺激,滑了胎。
    等他遍寻无果之后回到家,妻子拖着未愈的病体一定要跟着出来继续找女儿。
    无数次有可疑的线索,无数次失望而归。
    妻子在一次又一次的打击下终是一病不起,撒手人寰了。
    临死前她已经说不出话,只眼巴巴盯着他。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痛快地给出承诺——
    【你放心,我一定找到她,豁出命来也要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