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队弓弩手目送着乌桓王君上马远去，查克钦也没有多余动作，老老实实地回了馆舍。
    只是，第二日又来。
    他把厚重的黑色皮裘，在院子里一脱，潇洒地甩给手下。
    人就麻溜地钻进了屋。
    熟门熟路地往椅子上倒，瘫成一滩烂泥状。
    何悠悠无奈：“王君怎么今日又来？”
    查克钦瘫在椅子上，闭上眼睛。
    “你这儿舒服。”
    “一进巷子就被几十个弓弩手指着，你管这叫舒服？”
    查克钦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是国宾，只要我不轻举妄动，他们就不能拿我怎么样。”
    随即，看了看桌上，不满地道：“何悠悠，昨天还有喝的呢，怎么今天我来了，你连茶都不给一口？”
    “王君急什么？今天这一壶要煮久一点。”
    说着，何悠悠伸手掀开茶壶的盖子。
    查克钦猛地抽了抽鼻子。
    “是奶香？你这壶里煮的是什么？”
    “奶茶。”
    何悠悠说着，从桌上拿了糖罐子，往壶里加了两勺糖。
    “中原也有奶茶？”查克钦甚感奇怪。
    “有啊，中原什么都有。”
    何悠悠用银筷子在壶里搅了搅，重新盖上壶盖。
    接着拿起茶壶，倒了两杯。
    查克钦今日学了乖，不再提要她做王后的事。
    只是懒懒地靠在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何悠悠说话。
    何悠悠见他乖了，自然也不再话里话外地刺激他。
    聊到中原时，就给他介绍介绍中原文化里的治国之道。
    聊到乌桓时，就给他讲讲，如何根据乌桓国的天然地理条件，寻求自身的发展。
    直聊得查克钦两只眼珠子晶晶亮。
    聊了一会儿，查克钦似是坐不住，嫌窝在屋子里憋闷，便拉着何悠悠到院子里散步。
    两人裹着皮裘，慢悠悠地走，在冬天的太阳底下拉长了一双影子。
    如此这般过了七八天。
    有时候，查克钦和大乾朝廷有外交会谈，在何悠悠这里待不了一会儿就得去赴会。
    有时候查克钦没有公事，就在何悠悠家里吃顿饭。
    最爱吃的就是何悠悠准备的火锅，涮上两斤肉，热乎乎地吃上一顿，酣畅淋漓。
    俩人喝了许多天的茶，吃了许多天的饭，聊了许多天的治国之道。
    还散了许多天的步，散步累了，就蹲在地上看蚂蚁。
    就连何悠悠院子里有几个蚂蚁窝，查克钦都门儿清。
    屋脊上的左明忍不住对赵长卿说：“爷，查克钦这小子来了这么多天，连主母家的茅房，都比您去得熟。”
    赵长卿狠狠瞪了他一眼。
    好不容易挨到乌桓国使团离开的那一天。
    赵长卿精神抖擞，全身穿着银盔银甲，手持长枪，带着三千弓弩手，欢欢喜喜地送他出了城。
    城外官道两旁，衰草之中，依稀能看见草芽儿透出的新绿。
    “愿王君马不停蹄，一路顺风，早日回到乌桓。”
    查克钦回首，默默地望了一眼城门。
    城门内外，旌旗猎猎。
    马蹄声渐远，直到再也听不见马儿的嘶鸣。
    查克钦走后，京城里重归平静。
    闹市还是人来人往，繁华依旧。
    何悠悠坐着马车，来到优瑞堂的京城总号，找程廷睿。
    如今，程廷睿在程家势大，不像以前束手束脚。
    平时出入优瑞堂便自由多了，不必藏着掖着，偷偷摸摸地来往。
    就算程家人知道他自立门户一事，他也不怕。
    以前没钱，没势力。
    现在，他啥都有。
    他是程家的依靠，程家的摇钱树，只有别人求他，没有他要看别人脸色的道理。
    何悠悠这次来，是为了谈优瑞堂在乌桓国的生意。
    她要跟程廷睿提个醒。
    “敏之，我的建议：乌桓国的生意，要尽可能向本土化转变。那边的分号，可以聘用一些当地人，融入当地人的生活，为当地人创造就业机会。”
    何悠悠从不强硬地插手管理，但她如果有新的想法，也会立刻提出，供程廷睿参考。
    对于她的建议，程廷睿几乎是全盘接受。
    “悠悠，我同意。若想在乌桓长久立足，异族人的身份越淡越好。”
    排除异己的想法，在每一个民族，每一种文化里都是存在的。
    若想长久持续地发展，就要低调地苟着。
    临走时，何悠悠突然对程廷睿说：“敏之，以后优瑞堂的分红，你给阿狸也是一样的。”
    程廷睿眸子里闪过惊惶，猛地拉住她：“悠悠，你为什么说这个？”
    何悠悠笑道：“给阿狸你有意见？他可是你亲弟弟，我的乖儿子，有资格拿优瑞堂的分红。”
    “可是……好好的为什么说这个？”
    “我就是随便说说，你不要放在心上。”
    何悠悠给他一个风轻云淡的表情，转身走了。
    程廷睿攥着袖子，看她的身影远去。
    何悠悠出了优瑞堂的门，看见自家马车停在路边。
    车夫的脸上盖着草帽，懒洋洋地靠在车辕上。
    “上车，走了。”
    何悠悠上了马车，靠着车厢闭目养神。
    马车开始行驶。
    从热闹的街市，行驶到无人的陋巷。
    车帘被人撩开。
    何悠悠只做了一个惊讶的表情，就被人塞住了嘴，捆绑了全身。
    眼睛也被蒙上了黑布。
    接着，她感觉自己被放进一个闭塞的空间里。
    周围狭小而安静。
    没有光亮。
    身体能感觉到颠簸，似乎还在马车里。
    何悠悠被绑得难受，干脆用意念将自己转移到空间里。
    绳子和蒙眼的破布留在原处。
    她伸个懒腰，舒展了一下身体，悠闲地喝了杯水，又上了厕所。
    在做这些事情的同时，有充足的时间思考自己的处境。
    躺在沙发上，静静地等了约莫两三个小时，外头终于又有了动静。
    何悠悠赶紧出去躺好。
    无法解释自己是怎么挣脱绳索之后却没有大呼大叫，她干脆自己装晕。
    有人将她扯出来，塞给她一个装水的皮囊和一个饼子。
    何悠悠看着饼子，皱了皱眉。
    刚刚在空间里吃了一碗面，她还饱着呢……
    手里这玩意儿有些难以下咽。
    正盯着她的，是一个面目普通的男人。
    这人，扔在人堆里都不会有人多看一眼。
    “韩夫人，委屈了。出门在外，带不了什么好吃的，路程远，您多少吃几口，免得饿坏了。”
    何悠悠也不多说什么，强忍着吃了两口饼，就再也吃不下了。
    “真吃不下……”她向那人说道。
    那人见她如此，也不多言，仍是将她绑起来。
    何悠悠这时发现，原来这辆马车的车底竟然做了一个暗格，用来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