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暂时抛开道德和法规，站在他们的角度考虑问题。记住，你只是工作，他们却是一家的生计，是老人的看病钱和孩子的上学钱，不要带着道德和法规的要求去评判，那个是回去以后制定措施时候的事。”
    “第三，做到心里有数就行了，不要让他们明确承认自己添加。他们承认了，你管不管？如果管，这批猪全部都要处理，那就断了他们一家生计，说不定都会倾家荡产，引发冲突对抗是必然的，甚至不排除会发生不可测的难以承担的恶性后果。”
    “可是如果你不管，第一你是失职，第二，他们会更肆无忌惮，将来出了事，甚至可以拿你出来当挡箭牌，你就更难辞其咎。”
    “我们是来调查情况，摸清实情，不要干引火烧身的事！”
    郑敬仁怔怔地听着，有现成的法规，市里也是三番五次的强调必须严厉打击，怎么到了苏哥这里成了断人生计了呢？
    苏振云看出了郑敬仁犹豫，便加重了语气说道：“你把疑惑先放心里，按我说的做！你要知道，你那一套不行！要是行，也不会次次都是倒数第一！要是行，也用不着我出面！”
    郑敬仁脸上闪过一丝羞惭的神色，点点头：“苏哥，我听你的。”
    不过苏振云还是没有放心，又主聊了第二家养殖户，这才让郑敬仁聊第三家和第四家。
    前四家的情况都差不多，尽管没有明说，但肯定是添加了违禁的药品。
    第五家是个老头，苏振云打眼一看，就知道是个倔强的老头。
    老伴则唉声叹气，说不能再养了，再养下去，家底都赔光了。
    这次，苏振云换了方式，聊着聊着，他故意激这个老头，说他养殖水平和管理水平还凑合，就是胆子太小，怪不得赔钱。
    老头急了，脖子上的青筋都露了出来，喊道：“我胆子小？你十里八村打听打听，我怕过谁！我不加那个，并不是因为我胆子小，是我不能昧良心，干那些伤天害理的事！”
    “啧啧啧，不敢就不敢，还说的这么冠冕堂皇理直气壮！”苏振云摇摇头讥笑道。
    直到把老头气个半死，苏振云这才恢复了正经，很真挚地对老头表达了敬意和钦佩，也表达了自责和歉意，都是工作没做到位，造成了坏人得利，好人吃亏，最后也恳请老人提提建议。
    老人倒是通情达理，说也怪不得你们，现在某某和某某全国最知名的两大企业，他们的业务员来收猪，都明说只要添加的，不添加人家就不收。咱们区里也管不了人家那大企业吧？
    回去的路上，苏振云问郑敬仁认识和体会到什么没有？
    郑敬仁说道：“第一，添加是普遍现象，第二，不添加就赔钱，难以为继，要么关门，要么去同流合污。”
    “世上的事大多如此，”苏振云看看郑敬仁：“你只要想堂堂正正做人，踏踏实实睡觉吃饭，那就要做好吃亏的准备，就不要嫉妒别人歪门邪道却沾了光。人不能什么都要，只能要一头，不能既没风险，还想沾光。”
    郑敬仁一脸认真地看着苏振云：“苏哥，我选堂堂正正，踏踏实实！就跟那个老人家一样！”
    “我知道，”苏振云点点头：“不过，也可以适当灵活一点，既不做亏心事，还能少吃点亏。不过，这个以后慢慢再说吧！”
    郑敬仁闷了半响，问道：“苏哥，现在这种情况，我们该怎么办呢？难道就眼睁睁看着群众吃这些添加了违禁品的肉吗？”
    “这个需要用时间去慢慢改变。”苏振云说道：“当然，如果有英雄出现，那改变的时间就会明显缩短，不过，作为英雄，一般会牺牲掉。”
    “英雄？牺牲掉？”郑敬仁一脸不解。
    苏振云笑笑：“英雄就是用来牺牲的，没有牺牲，称不上英雄。没有风险的挺身而出，那叫什么英雄，那叫投机分子。不过，我说的牺牲可不是死亡那种，牺牲利益也是一种牺牲。”
    “我还是没听懂苏哥。”郑敬仁疑惑地摇摇头。
    “比如，你把几个养殖户弄的倾家荡产，他们绝望之余，把你捅了。或者有人活不下去，全家自杀了，闹成了全国性的大新闻，成了全民关注的事，那上面的领导自然就会高度重视，这项工作的力度也就会大大增加，这种局面也会很快改变。而你，或伤或死，或者背负着心理阴影过下半生。”
    “我明白了苏哥，就是要捅了天大的篓子，然后这件事的进程就加快了是吧？”郑敬仁仿佛明白了，说道：“比如，我把全区有问题的养殖户全处理了，他们都聚集到区里或者市里闹事，甚至打砸，造成了极恶劣的影响，然后我被撤职处理平息民愤，但这事往好处发展的进程就变快了，是吧苏哥？”
    “想当英雄？”苏振云笑着问道。
    “嗯，我想！”郑敬仁用力地点点头。
    苏振云笑笑：“你想多了，英雄是想当就能当的吗？有勇有谋才是英雄，你以为不怕死蛮干就能当英雄？
    那么多领导呢，会让你干出这种事？刚出现点苗头，就会有人按住你了。
    甚至你一提出这个建议，就会被否决，根本就没有行动的机会！不信你先跟高元甲商量一下，你看他敢不敢？
    领导不支持，镇上不支持，所里不支持，你一个人去封全区的养殖场？你以为领导都是傻子吗？要是真有这种傻子，那全国那么多县区，怎么没有一个发生这种事的？你记住，领导干工作的能力可能有大有小，但大多数对危机的嗅觉还是很灵敏的。
    所以，你根本没有机会能做成你刚说的那种局面！”
    “那怎么办呢苏哥？”郑敬仁苦恼的问道。
    “不要想太多，国家的副总都出面亲自抓了，说明国家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了，慢慢就会各种措施出来，一定会向好的，放心吧。”
    苏振云叹口气说道：“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在这个复杂向好的过程中，不要成为那个反面典型的倒霉蛋，不要成为被杀了去吓唬猴子的那只鸡，不要次次倒数第一！”
    郑敬仁脸上又有些惭愧的神色：“苏哥，你说，咱们能改变这个倒数第一吗？”
    “看你苏哥的，简单的很！你苏哥就是想弄个全市第一，也不是什么难事。”苏振云笑着拍拍郑敬仁的肩膀：“但是，你不要完全跟苏哥学。苏哥虽然想给你灌输点油滑，但还是希望你能保持住这份本真，油滑不值钱，但本真是宝贵的。”
    郑敬仁点点头，他觉得今天学到了不少，通过今天的实地走访，他了解到了实际的情况，既然添加是大范围的，普遍的，那他在市场的抽检和处罚就变得没有多大意义，源头控不住，在流通环节费再大的力气，也是无用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