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的是，这次我回京后的这几日，你有没有事情瞒着我？”云筱又将时间缩短到最近。
    穆琛心头微紧，脑海里第一个念头是时雨告诉了云筱换蛊的事情，但又立刻被他否定。
    时雨不可能说的。
    故而云筱应该只是有疑问，却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这样想着，穆琛露出些许犹豫的表情，叹了一声气后，才道：“是九公主，她在漠北险些遭人侵犯，白庭樾为了给她出气把人打死了，被关了起来，布赛以此为由主张开战。”
    云筱眉头微蹙，“大齐和漠北的臣民皆知九公主过去是和亲的，正常人都不会在这时候做那种混事，想来都是布赛暗中指使，白公子是中计了。”
    布赛是主战派，就冲他当初在京城的表现就能看出来，而如今他回了漠北，更是想方设法要达到他的目的。
    “的确如此，所以我猜测，九公主有可能还会遭遇危险。以免你担心她，我才没告诉你。”穆琛说的煞有介事。
    云筱心中的疑云逐渐消散，却觉得穆琛是杞人忧天了，“林城靠近的虽然不是漠北，但我也听说过关于漠北的情况。他们国中的主和派更多，那索便是其中之一，再加上他是摄政王，应该不会由着布赛胡来，九公主聪慧果敢，不会让自己陷入困境的。”
    穆琛点头，但眉宇始终是皱着的，“不管漠北如何，京城最近都不太平，你回林城是最好的。”
    听出他的关心，云筱的心尖仿佛被烫了一下，却是迅速移开视线，“我有些累了，想回房休息了。”
    话落，马车正好停下，云筱快速从里面出来，在时雨困惑的眼神下大步走进府里。
    穆琛没有跟着，在原地看着云筱的背影消失不见后，他转身去了陶可蕴的医馆。
    看到穆琛的时候，陶可蕴还以为是噬心蛊在他体内又发作了，很是忧心道：“世子快坐下，属下给您把脉。”
    穆琛却道：“我记得你说过云筱的身体还需要调理，才能彻底消除噬心蛊给她带来的伤害，但她可能是开始怀疑了，还望陶大夫守口如瓶，不要让她发现实情。”
    原本云筱要回林城，他是打算第二日让陶可蕴过去，随便找个理由给她调理身体的。
    但现在显然要谨慎一些，绝对不能说漏嘴。
    陶可蕴深知穆琛的用意，点头应下后，俯首从桌子上拿起一个药瓶递过去，“世子的身体暂时还不能剖心取蛊，属下专门找来一些药，可以稍稍缓解您的痛苦。”
    穆琛接过，看了眼坐在窗下百无聊赖绞手指的颜知栩，什么都没再说，转身离去。
    等人走了，颜知栩嗤一声，“做好事不留名？这么蠢的事，居然还有人在做。”
    换作是他为阿蕴做了这种事，他肯定会立马告诉她，让她在同情怜悯下，答应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听到颜知栩的声音，陶可蕴的脸色沉下来，“我是不是说过，我跟你已经一刀两断，别再让我看见你？”
    颜知栩从前是个很好面子的人，不然不会故意在人前奚落陶可蕴，把她伤的那么重。
    所以现在，他把里子面子都能丢掉，没脸没皮的。
    “阿蕴，我已经无家可归了，你忍心看我露宿街头吗？”
    ……
    穆琛回到王府的时候，云筱刚从睡梦中惊醒。
    她梦到了兄长。
    梦里的兄长一言不发，眉宇间满满的愁绪。
    云筱想帮他抚平，可她才伸出手，兄长就不见了。
    只剩下铺天盖地的对不起。
    云筱惊觉，兄长那封遗书中的对不起，为何没有指名道姓，是因为他不单单是在对商洛柠道歉，还是在向所有族人道歉，向母亲和她同云苒道歉。
    在他的想法里，定是觉得自己放弃为父亲洗刷勾结漠北的冤屈，导致所有族人跟着蒙羞，令他心有愧疚。
    而他求死的行为，使得他无法在母亲面前尽孝，无法再以兄长身份保护她和云苒，定然也让他心里不舒服。
    还有洛柠姐姐，从前她只当兄长并不知道洛柠姐姐的心意，如今看来，兄长或许早就察觉了，可他再无法给洛柠姐姐一个承诺。
    想到基于这些，兄长才写下“对不起”三个字，云筱只觉得痛彻心扉，几乎无法呼吸。
    明明兄长那时候处在极度崩溃的状态，可他仍记挂着所有人。
    那些愧疚和自责，该把他又折磨成什么样子呢？
    还有他上了刑场，发现被处斩的不光是他和父亲时，他又该是多么的绝望？
    云筱不敢想，只要一想，就觉得心脏上好似悬着一把刀，要一片片地割下她的血肉。
    穆琛走到云筱门外的时候，隐约听到里面有什么声音，正要抬手进去的时候，忽然有人来报，说是穆昭辞驾崩了。
    等他赶到皇宫，穆昭辞的尸体已经收拾干净，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若是不说，就跟睡着了一样。
    “阿琛可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屋里只有皇后和穆琛两个人。
    皇后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悲伤，反倒莫名带着一丝爽快。
    穆琛抬眸看向她。
    皇后不等他回答，喉咙里溢出一丝轻笑，“他是被本宫气死的。”
    “本宫告诉他，妙延其实不是他的人，也不是穆驰的人，而是本宫的人。”
    “本宫还跟他说，妙延原本炼出了长生丹药，却被本宫毁了。”
    “他真的信了，气得要坐起来打本宫，可惜还没等他坐起来，就七窍流血了。”
    “他不知道，丹砂吃多了会中毒，就算穆驰不来取他的性命，他也没多长时间可活了。”
    “但本宫一刻也不想再看见他了，就活生生让他气死了。”
    穆琛知道自从太子死后，皇后对穆昭辞的情意就一点点消失了，但看着此时的皇后，他还是很难将她和从前那个端庄沉稳的一国之母联系到一起。
    想来，哪个母亲也无法承受失去孩子的痛苦。
    不管是心狠手辣的娴妃，豁达心慈的贵妃，还是雍容华贵的皇后，她们都为了孩子失去平日的冷静理智，或疯或癫或狂。
    那他的小姑娘呢？
    她又承受了什么样的痛楚？
    穆琛的心微微刺痛，手刚抬起来抚上心口，却突然听到噗嗤的一声。
    紧接着什么东西倒在地上。
    穆琛连忙转过头去，只见皇后的手握着一把匕首，狠狠插在心脏上，此刻还在不停往里推送。
    穆琛呼吸微沉，快速走过去，“伯娘！”
    听着穆琛像幼时一样叫自己，皇后的脸上似乎再没有那些怨怼，只剩下温慈模样。
    “阿琛，如果你伯父没有当皇上该有多好？”
    “或许我们现在就会住在南边的小城镇，他还是我的好丈夫，孩子的好父亲。”
    “可我也不能全怪他，我坐在那个位置上也变得贪心了，才会让你大哥非要当那个太子，非要让他建功立业，害他死于非命。”
    “你伯父有错，我亦有错。”
    “而如今，我和他都该去底下赔罪了。”
    “阿琛，这些孩子里，你是最有帝王之风的，答应我，一定要做一个好皇上，像你皇祖父那样，别像你伯父……”
    皇后说到这里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但仍撑着最后一口气说道：“在龙椅的后面，有传位诏书，你……你拿着……”
    “伯娘！”眼见曾看着自己长大的亲人死在面前，穆琛的声音嘶哑而悲痛。
    可再没有人会回应他。
    因穆昭辞的贪念，已经死了太多太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