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思雨有心脏病,这不是什么秘密,大家都知道。
也许,是苗思雨命中难逃此劫。平时,他身上揣着速效救心丸,走到哪儿带到哪儿,以备救急。这两个月,心脏还算正常,他就不知不觉放松了警惕,这天早上换衣服,居然把这个小药瓶给忘了。
与会者尚未从王智化甩门而去的惊悸中回过神来,见苗思雨昏厥过去,纷纷围过来,掏了他的几个口袋都空空如也。他的秘书也慌了。速效救心丸,苗思雨的办公室里倒是备的有,可今天偏偏开会的地点在法院。
众人就打了120,还七手八脚把苗思雨放到地上,让他仰卧在地板上。然而,这么一折腾,早已错过了黄金四分钟的有效抢救时间,等救护车风驰电掣冲进法院,几个医生竭尽全力忙活了一阵子,只能无奈地摇摇头。他们也无力回天,苗思雨早已没有生命体征,死于急性心梗。
等邵兴旺和其他两名与会同志回到公安大楼,恰恰十点半。邵兴旺向王智化汇报了这一噩耗。
王智化心中一惊:姓苗的也太他娘的弱不禁风了吧?这气性也太大了吧?不就是驳了两句嘴,就一命呜呼了?
然而,转念又一想,虽然苗思雨的死,诱因是自己的拍案而起,但有那么多人在场可以作证,仅仅是工作之争,并无主观上的恶意。你自己大限到了,怨不得别人。
王智化一脸深感痛惜的表情,其实,心里暗自高兴: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啊。苗思雨这一死,搬开了一块绊脚石,甚至,自己到上面活动一番,兼任这个政法委书记也不是没有可能嘛……
这时候,局办公室主任敲敲门,进来提醒说,集体谈话的人员到齐了。
王智化站起身,叹着气,说:“唉,我也为自己的无心之失追悔莫及啊。人死不能复生,事已至此,悔有何用?走吧,咱们先去开会。”
……
当天下午,王智化带领局班子成员,亲自到苗思雨家里吊唁,慰问家属。家属自然听说了事情的原委,铁青着脸,恨不能把王智化给一口活吞了,可是,伸手不打送礼人,老苗确实有心脏病,家人也只能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王智化捶胸顿足,热泪涟涟,回忆着与苗书记并肩携手的过往,追思着他俩两年来的深情厚谊。他痛心疾首地说,都是自己太冲动了,俩人为了工作,争得面红耳赤,出现了不堪设想的后果。现在真是后悔,自己死了的心都有了……
不了解内情的人,旁观这一情形,谁能不为之感动?
以至于,到了临告别时,苗思雨的家人反过来安慰起王智化来:王市长,人已经走了,你也别太自责,多保重身体……
王智化的演技,真他妈是一流的,即便是片酬上亿的明星也望尘莫及啊。
然而,离开苗家,回到办公室,王智化立即想起了省城的田间禾。
田间禾是省委副秘书长,省长佘国泰的贴身秘书。
搭上这条线,王智化是下了血本的。
说来话长。省长佘国泰十几年前,曾经任古阳市委书记,当时他的秘书就是现在的市长汪大洋。
佘国泰官运很顺当,步步高升,先是提了副省长,而后又进入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省委专职副书记,省委副书记、省长。
在担任省委政法委书记的时候,田间禾是佘国泰的秘书,善解人意,佘国泰用起来很顺手,一路就跟到了省政府。在担任省委专职副书记时,佘国泰曾有意将田间禾外放下去,但当时没有合适位置,再加上,佘国泰眼看就要上位省长了,省长说话的分量当然会更重,田间禾想等等,将来可以一步到位,就调到了省政府,任正厅级的副秘书长。
佘国泰还在古阳工作时,王智化倒是很想靠上这棵大树。可惜,自己的级别太低了,根本入不了人家的法眼。王智化刚刚提了古河分局的副局长,佘国泰已经到省里任副省长了。王智化感叹自己的命运不济,一步赶不上,步步都被动啊。
但是,后来,佘国泰又任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让王智化看到了希望。这时候,他已经是古河分局的局长了。虽然从级别上看,还与佘国泰隔着千山万水,可都是政法系统啊。
俗话说,人不亲行亲。时下,有些考察团之类的,事先发个函,不远千里,风尘仆仆,找到当地的同行单位,说是来学习经验,考察工作,当然啦,也顺便考察一下当地的旅游景点,可当地的单位还不能不接待,不就是深谙此道么?我王智化汇报汇报分局的工作,也有助于省领导体察下情,英明决策啊。当然啦,也肯定要顺便汇报自己的思想,自己的进取心啥的,这与考察团的挂羊头卖狗肉,实在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更何况,佘国泰又是从古阳走出去的,这当然也是王智化上舔的借口。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官场上,是很讲究口碑的。不是有句话说,金杯银杯,不如老百姓的口碑吗?其实,在许多仕途中人的心目中,职位越高,越注重自己在下属中的口碑。
你佘国泰在古阳当过市委书记,古阳来的下属,哪怕错好几个层级,你也不能总端着不是?端得过了,来人回到古阳会怎么传你呢?说你过河拆桥,说你一点也不恋旧,说你没有人情味……说得多了,能不传到你现在手下的耳朵里?冷了古旧下属的心不重要,重要的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伤了眼前下属的心,谁还死心塌地为你卖命呢?!
不得不承认,王智化是个人精,对官场人性的体察,真可谓寻幽入微,深得个中三昧啊。
不过,若仅仅拿这两个条件,去上靠佘国泰,也未免太书生气了。
王智化当然不是百无一用的书生。
当年,他第一次去省城,出发时信心满满,知道肯定会不虚此行,是因为他知道佘国泰有三大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