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惜心下一紧,反射性把手里的小刀甩过去。只听“嚓”的一声,紧跟着传来哗啦啦一片响动。她打灯一看,那边的角落里散了一堆森然白骨。一个滚到一边,沾了泥沙败叶的头骨上插着她甩出去的小刀。
过去捡起那骷髅头把小刀拔出来,九惜看看地上的一堆白骨,犹豫一下蹲下身去把手里的头骨放去骨堆上边。抬头时却见面前的岩壁上有些雕刻痕迹,挪开散落的白骨,扫开岩壁上覆盖的枯枝腐土,那些刻痕便完全暴露出来。
年代久远的刻痕流畅简洁,绘出一片图像来,它们被分做四个部分。
首当其冲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分叉棍子,靠近棍子底部的是一个由几根线条勾勒出来的小人,两手合于胸前,呈跪地姿态,其后是无数小如蝼蚁的刻点;接下来是一个骑马着甲之人带人与那小人对峙。那个高耸入云的分岔棍子就在那小人所带领的一群人身后;后面一块区域应该是代表了两方的一次交锋和一处刑场。左上方,跪拜的小人连同他所带领的小人被着甲之人猎杀。右下方则是那着甲之人俯跪在地,另有一人执刀立于他面前。这幅当中也有那棍子,立在这幅图的中央,不过刻痕非常浅,几乎无法辨认;末尾是一个大坑,有人往里面码一人大的方块,还有人抱着罐子往地上倒什么东西。这一块是四个区域里唯一没有出现那棍子的。
九惜看得有些懵圈,她把刻图周围的壁面又清出来一些,但没有发现任何东西。她不由疑惑:这些东西能代表什么?为什么要刻在这么低的地方?
正常的壁画浮雕不应该都是大片大片,雕琢在比较显眼的位置吗?这玩意刻这么低也就算了,还整一堆尸体给挡住,怎么有种想给人看又害怕让人看见的感觉?
而且这东西……怎么看都像是随手涂鸦的产物!
还有那些散架的骨头架子,九惜挪动的时候看到了夹带残留于一堆腐物当中,锈蚀得不成样子的甲片。
若跟这图刻对应起来,那他们所代表的应该就是那些着甲之人,可是,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刑场和战场都跟这洞穴半点不搭边啊!
当然,也有可能只是巧合。可是,穿着甲胄来这种坑坑洞洞地方,不嫌重啊?
九惜摸了摸那些刻痕,不由道:“无邪在这儿就好了,他应该能猜的出这玩意是什么意思……”
吱吱……吱——
老鼠的吱哇声在空旷的洞穴里显得格外清晰刺耳,九惜被突兀响起的声音骇了一跳。
实在是那些老鼠叫的太过惨烈,个个要死要活的。
扭头看到一连串火线一晃而过时,九惜不自觉瞪大了眼睛,那些不知从何处蹿出来的大小老鼠多数被火燎着了皮毛!毛发被烧焦的难闻味道很快在洞穴当中扩散开来。
下地放火,这个操作……
九惜感觉自己嗅到了无邪的味道!
把外套在洞底的浅水里泡过往头上一罩,九惜就跑去那些老鼠蹿进来的地方。那是一道狭窄的裂隙,在洞穴的另一边,入口离洞穴底部有个三四米的高度,颇为隐蔽。
九惜翻身上去,刚刚站到裂隙跟前,就听到几声枪响,响声清晰可闻,正是从裂隙另一端传出来的!逆着老鼠们逃跑的方向往外钻,大概往外走了十来米,绕过一段弯曲之后,她就看到了裂隙之外熊熊燃烧的火焰。
枪声还在继续,自火焰之内传来,距离二十米开外。她还能听到老痒的喊声,他正喊着让无邪进盗洞!
盗洞?那就是里头有路的意思了?
想到此处九惜用尚还湿着的衣服罩住头脸,毫不犹豫冲进火中。冲进去之后她这才发现火墙的间隔间陈列着许多的棺材!那些大都腐朽不堪,有些都是碎裂开来的,棺木腐骨散做一堆,在火焰的烘烤之下散发出难言的味道。
每次下脚九惜都能听到到骨头或木板碎裂的声音!
短短二三十米,几秒就能到的距离,九惜跟着一群老鼠滚进那片没有火焰覆盖的凹坑。
突然出现的人影吓了尚未进入盗洞的无邪一跳,手中的拍子撩直接对准九惜。
看见这一幕的九惜直接拽下罩在身上的半干外套抽过去,打在无邪手中的拍子撩上,把伤口打歪到一边,“是我,九惜。”
无邪一惊,还未开口就让九惜一脚蹬进了盗洞里。铆足劲甩动湿沉的外套,抽开扑上来的几只大老鼠,九惜脚下一动也溜进盗洞。
下边是个石室,青砖砌成,一边摆着几口棺材,满室难闻的霉腐味。
和无邪一起拿了陪葬的冥器胡乱堵了洞口以防外头的大耗子们钻进来。外面二十几米处还有那裂隙在,那些老鼠应该不会太过执着于这个盗洞,只要让它们认为这里没有出路便可。
外面的撞击声响了一会儿便停了,只剩零星一些尖利凄惨的叫声。
九惜松下心神时老痒已点燃了这石室里的长明灯,去套主棺里的尸体去了,一边的凉师爷正瘫在地上哎呦叫唤。
“你怎么……你难不成一直跟在我们后面!”无邪看着九惜诧异道。
“没,我是从一条岩缝里穿过来的,多亏你们这一把火,否则我还不一定出的来。”九惜回他。
这时,老痒那边传来一声震响,九惜两人看过去,就见主棺那边现出了一条密道。
“老吴,你们过来看看。”老痒开口喊无邪,“这地道很长,直通到下面,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会,养养精神再下去。”
九惜对这个提议完全没有异议,把半干的外套团吧团吧坐屁股底下,从包里拿出伤药给无邪三人。他们三个烫伤、烧伤加抓伤看着实在有些凄惨。
简单处理了伤口,老痒扥出些干粮,“我还以为再见不到你了。”
九惜接过他手里的干粮,“我也这样以为。”
休息期间,无邪问九惜怎么找过来的,九惜简略说了一下,又给无邪描述了一下那个溶洞里的刻图。
蔫了吧唧的凉师爷听完这个就来了精神,他和无邪推测那图是有人想给什么人或什么势力留下信息。刻图的人应该参与了屠杀和棺阵布置,洞穴里的那些尸体应该是撞破秘密被杀,或者直接就是外头棺材里的死人被搬过去掩人耳目的。
凉师爷还给她详细解释了外面的棺阵和他根据尸体得来的推测。
听着他的讲解,好一会儿九惜才突然反应过来那个分岔的通天棍子,大概率就是代表了青铜神树!
“这也休息的差不多了,我们下去吧。”静默半天的老痒出声。
几人收整东西,无邪三人的装备都丢的差不多了,也就九惜从泰叔身上撸下来的装备还算齐整。背好包打开手电,她看眼几人,然后一指无邪,“我先走,你跟我后边。”
这条道上并没有什么机关,一路走下去也算轻松。走到石道后半部分,便能感觉到有风灌进来,继续往下没多久就到了石道尽头。
九惜上前一步跨出通道,手电光的照射下,前方四五十米的地方,呈现出一片金属反光。
后边下来的三人点起出口两边的火把,无邪取下一个火把走向坑洞的中央,老痒两人跟上。
青铜神树……
九惜上前,等伫立在坑洞中央的东西展现在眼前时,她感受到了无边的震撼和惊艳,与此同时,心底莫名腾起一股敬畏之感。
铜树直径大约十米。十米是什么概念?正常三层楼高!三层楼的高度,却只是它的横向数值!
她抬起手电向上照去,铜树高度无法估量,光束能照到的只有不计其数、纵横交错的铜枝和半截铜树主干,再往上便影影幢幢,无法看得真切了。
看清楚这青铜树的刹那,四人齐齐静默,下意识放轻了呼吸,周遭一时只余风声。
无邪拿着火把靠近青铜树,细看一番,又绕了几圈,然后开口去问凉师爷青铜神树的用处。凉师爷说约摸是个祭器,但没办法说清具体用处。
九惜仰头,定定看着青铜神树,良久才收回目光。
和凉师爷说了一会儿,无邪突然问老痒许诺下来的所谓的“天大的好处”。
老痒就说没到地方呢,还有的路得走。他说着随手掏出来四双手套,掌心有橡胶那种,一人一双发下来。九惜接过,下意识扫了眼老痒的衣兜。先前的干粮似乎也是他从兜里掏出来的,这衣服兜子可真够大的!
无邪吐槽他这会儿讲究什么卫生,老痒就说青铜神树邪性,不能随便碰,爬的时候戴上手套,以防万一。
无邪一听就急眼了,老痒就说青铜神树上树枝挺多,爬起来不难。还跟无邪打了包票,说上去后包无邪满意。
无邪见他执意要上去,便扭头去看凉师爷。
凉师爷这会儿倒是不蔫吧了,直说都到这儿了,不上去看看可惜。
见无邪看过来,九惜想了想,道:“虽然我不是很想爬这树,但是我们好像没有别的选择。”
外边老大一摊火,从这坑洞底部往上几十米,周遭壁面上连个老鼠洞都没有,目前而言,似乎也只有爬树这一条路可供选择了。
无邪最终妥协,几人一起攀上青铜树。
贴近铜树,沿着主干往上爬了十几米却丝毫不见焊接痕迹,这种程度,堪称神迹。九惜心里的震撼感这会儿已基本消下去了,但无端升起的敬畏却一直盘踞心头。
闷头往上爬的九惜听到无邪的喊声时停下动作低头去看下边三人。一看之下,她才发现自己跟无邪之间已经隔了有五六米的距离了!
跟在无邪边上的凉师爷气都已经喘不匀了,当然,无邪老痒两个也没好到哪儿去。
从背包里掏出两瓶水扔给距离自己最近的老痒,“你们仨的。”
老痒接过,把其中一瓶扔给无邪。
九惜拿了自己之前喝过的半瓶水,拧开喝了一点就收起来了。靠着背包坐在青铜树枝上,右手缓缓抓握几下,九惜轻轻“嘶”了一声。
这右手右胳膊还真是多灾多难,次次受伤伤这边!
白毛旱魃抓出来的那两个印子倒是褪下去了,但之前就在的烧伤疤痕却没什么反应,依旧亮眼的紧。
撸起长t袖子,九惜看眼扒在肩臂处的青黑色纹路,探手按了按,忍不住长叹一声前路艰险。
“哎,接着。”
老痒在下边喊了一声,九惜看过去,就见他扔过来一些干粮。靠在背包上,咬一口接到手里的干粮在嘴里嚼着,听着下边三人的说话声,九惜忍不住打个哈欠。
从离开那个窝棚到现在,少说也有一天多了,这中间她就一直没怎么正经休息过。再加上前两天的折腾……熬人!
九惜揉揉眉心,三下五除二吃完手里的干饼,靠着背包闭上眼睛。
也就打个盹儿的功夫,九惜突然感受到自青铜树上传来一阵震颤,她睁眼,贴近青铜树主干去听那声音,仅片刻时间她的脸就白了。
有东西从铜树下边爬上来了,体型不小,数量极多,而且,攀爬速度很快!
“别聊了,快走!下面有东西爬上来了。”九惜听完自铜树下方传来的声音,就冲三人喊了声。但她知道,以他们的速度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给下面的东西赶上。
无邪三人听完九惜的喊声皆愣了一下,但随即便感受到了青铜树受到撞击产生的震动。无邪对九惜的能力还是有几分信任的,见她神色凝重满脸肃然,便知情况不妙,当即招呼老痒和凉师爷往上爬。
老痒不屑,掏出来一把手枪上了膛,看那架势,大有一种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一枪了事的感觉。
他开口,道:“那个姓泰的和那王老板追过来了?我们熄了灯埋伏在这,等他们两个上来正好抓了他们。”
凉师爷看着也有些类似的想法。他大概是还没休息好,不怎么想动弹!
九惜皱眉,欲言又止。
上来的绝对不会是人,能达到那种速度的人没几个,但下面,有一群!它们的速度……算了,反正跑也不一定跑的过。
她把手电功率调到最大掉头往下一照,极具穿透力的光束轻易照亮了下方的空间,也显露出了从树底往上爬的东西。
凉师爷看清后立时惊叫一声,手脚并用往上爬。老痒倒吸一口凉气,脸上浮现出一片惊恐之色,连喊数声“卧槽”,无邪也一下子白了脸。
方才还准备着偷袭干架的人,这会儿已开始拼了命的往上爬,想甩开不知何时爬上来的那群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