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月跟着钟思阳上了电梯。
    她本想着，钟思阳只是带她看看他的另一处房产，告诉她这个空间可以暂借自己使用。
    可当他推开门的一霎，眼前的一切让小月惊艳到说不出话。
    这是一幢复式loft。面积大概有两三百平。
    一张几米长的超大办公桌，放置在开阔明亮的落地窗旁。
    办公桌上是各式各样的制衣机器，光缝纫机就有五六台。
    落地窗的另一侧，并排十几个移动展架，大多是空的，只有最中间的一个，上面挂着几套成衣。
    沙发有两个，一个是米色，一个是浅咖色，和纯白的墙面，浅木纹的地板一并构成了简约清爽的自然空间。
    沙发后并排三个高低错落的置物架。
    最高的那个，摆满了外文书籍和时尚杂志，另外两个柜子里，都是制衣需要的面料辅料和工具。
    柜子前还有一个玻璃展台，里面陈列着各种配饰。
    一些看上去很有年代感，像是珍贵的个人收藏，另外一些则是轻松现代的，看似只用于搭配衣服使用。
    小月抬头望了望二楼。
    钟思阳不多说什么，带她上了楼梯。
    二楼的面积只有一楼的一半，少了空旷大气之感，装修也比一楼温馨许多。
    所有的灯光都是暖黄色的，墙面也用了更柔和的奶白。
    沙发，茶几，精致的摆件，和一张云朵一样绵软洁白的床。
    被套上没有一丝褶皱，暗示着这里久未有人居住，但一切又都光洁如新，一尘不染，像是每天都有人清洁打扫。
    小月感叹到一时失语，“这……”
    “我在英国时，就想开一个属于自己的工作室，当时已经筹备得差不多了。但准备开业前，却突然没了热情，就暂时搁置下来。后来回国，我把这个房子按工作室的标准装修，把一些设备材料从英国运送回来，装置成随时可以开门营业的样子。只可惜，还是没有动力开始。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钟思阳无奈笑笑，抚摸着一个黑猫形状的瓷器摆件，瞳孔中映出一道流畅的黑色弧线。
    “我，可以借用这里吗？”
    小月知道，钟思阳领她过来，就是要把这个场地借给她用，但她还是不可置信，总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在他梦想般的领地里，留下任何痕迹。
    “当然，你可以随意使用。你还记得咱们刚认识的时候么，你说在找房子，我那时就想把这里借给你住。其实是有私心的，希望能找到一个可靠的人，帮我照顾打理。现在雇阿姨每天来打扫，实话说还是不太放心。怕她们把不小心掉在地上的丝线，当成垃圾扔了。”
    钟思阳开着再明显不过的玩笑，来缓解小月的局促和压力，不想她感到负担太重而拒绝。
    “谢谢你，这里太美好了，像做梦一样。我把参赛作品做好后就走，不会超过1个月。这期间我必须要给你房租，这个房子的清洁卫生我也都负责了。千万请让我做点什么，不然我心里不踏实。”
    小月满心满眼的感激，激动的心情把几日来的阴云一扫而空。外面的天完全黑了，她的世界却陡然明亮起来。
    钟思阳笑着摇摇头，“就知道你会说这些。房子这么大，你又要上班，又要做衣服，哪还有时间打扫。周末阿姨来的时候，你帮我顾上一眼就行。提房租太见外了，请我吃两顿饭就好。”
    “那怎么行……”小月还要推辞，钟思阳打断她。
    “给我看看你的手稿好吗？有电子版？”
    “嗯，有！”小月从包里拿出pad，和钟思阳一起坐到工作桌旁。
    “这次的主题是“向光·自然”，我最初的构想是纯净朴素，返璞归真之美，但对于比赛来说，这样的风格缺少视觉冲击。而且那种源于天然，宁静致远的气度，我也没有把握能完全体现出来。”
    “所以你用了颜色激烈的繁花，奢华的珠绣，未来感的结构，去表达个性。又用羽毛，树叶，手工编织这样的元素去体现质朴，把时尚和生活，绚烂和无华糅合在一起，来传递内心原本冲突但最终协调的情感。”
    小月眸子晶亮，连连点头，如遇知音，不胜欢喜。
    “你知道越南的设计师nguyen cong tri么？你的作品让我想起他。”
    “嗯！他是我非常喜欢的新锐设计师之一，我也有借鉴mcqueen和chanel的秀，华美之处，还要有一些破碎感。这是我想达到的意境。”
    “这件衣服很美。是男装。”
    “对。”
    “上面的蝴蝶很大胆。我很喜欢。你知道jp gaultier，他2014有一场秀，就是蝴蝶主题的。那年我正好做毕业设计，也用了同样的元素。”
    “真的么？你的毕设作品，还能看到么？”
    “早都遗失了，那时候的想法太青涩，做出来的衣服，都是技巧的堆叠，一看就缺少内涵。”
    小月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一样，实话说，我这些年的设计，一直没什么突破，就是最近才突然冒出一股热情，真的敢放开胆子去做了。”
    “是啊，作品代表着设计师的想法和性格，把自己完全袒露出来，需要很大勇气。”
    钟思阳和小月聊起专业相关的话题，就停不下来，两人从8点多一直聊到10点，直到肚子饿得叫了，才发觉时间已过去很久。
    “耽误你吃晚饭了。”小月抱歉地勾勾嘴角。
    “我这个房子，装修时唯一没安排的就是厨房，只有一个茶水间。好像咱们服装人都是不用吃饭的，有阳光空气和工作，就饱了。”
    钟思阳笑着说，神采飞扬。
    和小月在一起，丝毫觉不到饿。只有兴奋和愉快，随着血液流过身体的每一个空隙，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聊上一整夜都不会累。
    “要去吃夜宵吗？”
    小月摇摇头，“太晚了，明天要上班，我在家楼下的便利店买点就好。”
    “嗯，咱们一起回去，我也在便利店随便吃点。”
    钟思阳温柔地看她，和小月是邻居这件事也让他觉得幸福。
    他感觉自己今晚的情感流露得有点不加控制了，但那又怎么样呢，当美好终于降临时，难道还要故作冷漠地将它推开，而不选择尽情享受么？
    钟思阳把工作室的钥匙交到小月手里。
    “平时除了阿姨，不会有人打扰你。如果我要过来，会提前联系你。累了就去楼上睡会儿，那张床是新的，没人用过。”
    小月接过钥匙，感激地看向钟思阳，他的眉眼、嘴角都是笑着的，温暖善良。
    “走吧，回家。”
    钟思阳走到门口，关上灯。
    房间暗了。小月回头望了一眼那扇上下直通的落地窗。
    窗边的人台上，披着一件成衣，几十根定位针扎在肩膀处，在月光下发出白银色的闪光。
    她脑中突然闪过韩东景家的书房里，那件未完成的，为他而做的西装。
    上面只绣了一半的鸢尾花，是否会停留在那里，永远不会凋落呢。
    想到这，想到他，小月的心尖如针扎般刺痛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