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一凡别墅的电竞室里，空气仿佛凝固了。
    空间中弥漫着一股混杂的气息。
    是熬夜后残留的泡面汤底味，是能量饮料开罐时逸散的甜腻，也是几个年轻男孩因为紧张和兴奋而分泌的汗水味道。
    这一切，都被几台手机屏幕散发出的幽光映照得光怪陆离。
    赵阳使劲吞了口唾沫，感觉喉咙干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快要冒出火星。
    他把自己的手机屏幕几乎怼到了孙志杰的脸上，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指着那个还在疯狂跳动的数字，声音都变了调。
    “个，十，百，千，万……”
    他每数一个单位，心脏就跟着猛跳一下。
    “十万……百万……”
    “妈的，我数不清了！”
    赵阳哀嚎一声，瘫坐在电竞椅上。
    他平时最是跳脱，此刻却像一只被无形大手掐住脖子的鸭子，脸上写满了亢奋与不敢置信。
    他活了二十年，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成为网络风暴的中心。
    他旁边的林宇，依旧一言不发，像一尊沉默的雕塑。
    但他紧紧抿着的嘴唇，已经失去了血色。
    那只死死攥着手机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根根泛白，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见，暴露了他内心世界翻江倒海般的极不平静。
    另一边，左希靠在人体工学椅上，冷着一张俊脸，似乎对外界的喧嚣毫不在意。
    他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不是那个喧嚣到爆炸的评论区，而是一个私密的聊天群。
    群名是那么的刺眼。
    【ctg俱乐部】。
    他曾经战斗过的地方，此刻却变成了审判他的法庭。
    里面，他曾经的队友和教练，已经彻底炸开了锅。
    一条条消息飞速刷屏。
    “左希是不是疯了？放着lpl俱乐部好好的首发中单不打，跑去跟一个主播搞什么海选战队？”
    “笑死，不会真以为靠一个主播的人气就能打职业吧？天真。”
    “呵呵，我看是被人打傻了呗。岛城那个比赛输了，心态崩了，打不过就加入，真是出息了。”
    “脑子坏掉了，这种哗众取宠的队伍，能活过一个月吗？”
    讥讽，嘲笑，不解，还有高高在上的怜悯。
    终于，一个备注为【ctg-李经理】的人发话了，终结了这场讨论。
    “跳梁小丑，哗众取宠罢了。”
    “都别议论了，安心训练。真以为靠炒作就能进lpl？电竞，终究是靠绝对实力说话的地方。”
    “等着看他们怎么变成今年的最大笑话就行了。”
    左希面无表情地按下了锁屏键。
    手机屏幕瞬间暗了下去，也隔绝了那些刺耳的声音。
    这些人的嘲讽，他从做出决定的那一刻起，就早就料到了。
    可不知为何，此刻他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愤怒。
    反而有一丝隐秘的，扭曲的快意。
    就像在黑暗中划亮了一根火柴，看到了那些人惊愕错乱的脸。
    等着看笑话？
    好啊。
    那就睁大你们的眼睛，好好等着看。
    看到底谁，才是那个真正的笑话。
    他的目光，穿过房间里昏暗的光线，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那个从始至终都稳如泰山的男人。
    那个凭一己之力，掀起这场滔天巨浪的始作俑者。
    孙志杰终于从那天文数字般的后台数据中拔出了视线，他感觉自己的脑子都是嗡嗡的。
    他看着方一凡，声音都在发颤，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敬畏。
    “方……方哥……”
    “我们……我们这是不是……玩得太大了点？”
    这一句话，像是按下了暂停键。
    整个房间的目光，瞬间全部聚焦在了方一凡的身上。
    方一凡慢悠悠地端起桌上那个印着“劳动最光荣”五个大字的搪瓷茶杯，杯口还有几处磕碰的痕迹。
    他轻轻吹了吹漂浮在水面上的几片茶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脸上的神情，让人看不真切。
    他终于抬起眼皮，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懒散的眼睛里，此刻噙着一抹熟悉的，玩味的笑容。
    “大吗？”
    他反问。
    声音不大，却像一颗定心丸，清晰地落在每个人的心上，瞬间抚平了他们内心的所有躁动和不安。
    他放下茶杯。
    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咚。”
    所有人的心跳，都跟着这声轻响，漏了一拍。
    方一凡环视了一圈他这些年轻的队员们，目光从他们或紧张，或兴奋，或凝重的脸上一一扫过。
    最后，他的视线越过众人，落在了办公室那扇满是灰尘的窗户外。
    窗外是无尽的黑夜，深邃得如同化不开的浓墨，仿佛也预示着他们前路未卜，充满未知的未来。
    “我觉得，这才刚刚开始。”
    他的声音很轻，却掷地有声。
    刚刚开始？
    房间里再次陷入了寂静。
    赵阳、孙志杰等人面面相觑，他们的大脑已经因为巨大的信息量和情绪冲击而有些宕机。
    方一凡没有再给他们胡思乱想的时间。
    他转过身，随手拿起桌上的遥控器，按了一下。
    电竞室前方墙壁上悬挂的巨大液晶显示屏瞬间亮起，刺目的白光让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屏幕上，是一个极其简洁的文档。
    标题只有两个字。
    【非凡】。
    “既然已经开了头，那总得有个章程。”
    方一凡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驱散了懒散，带上了一种不容置疑的专注。
    “我们的第一步，是海选。”
    话音落下，整个电竞室里，只剩下少年们粗重的呼吸声，还有服务器机箱风扇低沉的嗡鸣。
    那是一种被巨大计划砸蒙后，大脑缺氧的死寂。
    每个人都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那片熄灭的光源，仿佛还能看到那几行触目惊心的文字。
    赵阳的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喉咙里像是卡了一根鱼刺，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旁边的孙志杰，脸色发白，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猛地吞咽了一下，喉结上下滚动，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沙哑。
    “方……方哥……这个……”
    他的声音在颤抖。
    “这……这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
    何止是夸张。
    这简直是疯狂。
    方一凡没有立刻回答。
    他用遥控器重新点亮了屏幕，那刺目的白光再次照亮了众人惊疑不定的脸。
    他翻了一页，文档上出现了新的内容。
    【第一阶段：线上天梯筛选】
    “从今天开始，为期十五天。”
    方一凡的声音平稳，没有一丝波澜。
    “所有报名者，必须在国服任意大区，以‘非凡丶xxx’的id格式进行单双排位。十五天后，我们会根据最终段位和胜率，筛选出前一百名。”
    “一百名？”
    孙志杰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陡然拔高。
    “哥！后台现在的报名人数已经快三十万了！还在涨！三十万筛一百个？这……这比高考还狠啊！”
    光是现在后台的报名人数就已经奔着六位数去了，这筛选比例，堪称恐怖。
    “没错。”
    方一凡点头，神色不变。
    他看着孙志杰，眼神锐利了几分。
    “我们要做的是职业战队，不是粉丝同乐会。”
    “我们缺人，但我们不缺梦想。电竞这条路，从来都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天赋、努力、运气，缺一不可。”
    “这个id，就是第一道门槛。”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所有人。
    “顶着这个id，他们会面对什么，你们应该很清楚。路人队友的质疑，对手的嘲讽，甚至是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的恶意狙击。”
    “连这点压力都扛不住，心态第一个崩掉的人，我要来干什么？”
    “我要的，是即便身处风暴中心，也能冷静操作，用实力让所有人闭嘴的狠角色。而不是连id都不敢露的懦夫。”
    这番话，让喧闹的心瞬间冷却下来。
    赵阳和孙志杰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撼。
    他们只看到了筛选的残酷，却没有看到这背后的深意。
    一直沉默的左希，此刻眼底却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他太懂了。
    他懂那种全世界都与你为敌的感觉。
    也更懂在这种环境下，依旧能赢下比赛，是何等的快意。
    这个规则，简单粗暴，却精准地戳中了一个职业选手最核心的素质——抗压能力。
    方一凡，他不是在搞噱头。
    他是认真的。
    方一凡没有理会他们的内心波动，继续用遥控器翻页。
    屏幕上的内容再次切换。
    【第二阶段：线下试训营】
    “这一百人，我们会包揽路费和食宿，邀请他们来岛城，进行为期一周的线下集训和solo淘汰赛。”
    “嘶——”
    这次，倒抽凉气的声音变成了两个。
    赵阳的眼睛瞪得像铜铃。
    “一百个人！包路费包食宿！一周！哥，你这是要烧钱啊！咱们……咱们有这么多钱吗？”
    这笔开销，用脚指头算都知道是个天文数字。
    “钱的问题，是最不需要担心的问题。”
    方一凡轻描淡写地一句带过，却透着一股让人无法质疑的底气。
    他看向左希。
    “这一周，我会请来专业的教练团队和数据分析师，对他们进行全方位的考核。最终，每个位置都会留下3个人。”
    “教练团队？”
    左希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
    他出身顶级俱乐部ctg，深知一个顶级教练团队对一支战队意味着什么。
    那不只是战术指导，更是战队体系的基石。
    “对。”
    方一凡笑了笑。
    “一些……老朋友。他们对怎么发掘新人，比我在行。”
    他的笑容里带着几分神秘，让人捉摸不透，却又无端信服。
    屏幕上，那个刺眼的数字【一百】，在方一凡的操作下，瞬间变成了【15】。
    从三十万，到一百，再到十五。
    这个过程，血腥得让人窒息。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他们已经预感到方一凡接下来要说什么。
    最后的决战要来了。
    【第三阶段：终极对决】
    “最后这15人，将自由组队，进行三轮循环赛。”
    “不止如此。”
    方一凡补充道。
    “这三轮循环赛，你们，也会参加。”
    他指了指左希、孙志杰、赵阳和林宇。
    “你们会和他们一起训练，一起打乱重组，一起比赛。你们既是考官，也是他们的队友，更是他们的对手。”
    “我要看的，不只是他们的个人数据，不只是他们的操作集锦。”
    “我要看的，是化学反应。”
    “最终，我们会根据个人表现、团队协作能力、战术理解，以及与我们现有队员的化学反应，选出四名正式队员，和一名替补队员。”
    方一凡说完，按下了遥控器。
    巨大的液晶显示屏，第二次暗了下去。
    整个电竞室里，再次陷入了寂静。
    一个清晰、严谨、甚至可以说是冷酷的职业化建队蓝图，就这样展现在了他们面前。
    这哪里是主播心血来潮的玩票？
    这分明是一支职业战队，从零到一，最标准，也是最高效的组建流程。
    方一凡看着他们震撼的表情，笑了笑。
    他走到赵阳和孙志杰身边，拍了拍两人的肩膀。
    “你们俩，接下来几天有的忙了，帮陈露一起，把线上筛选的后台程序和规则细则做出来。”
    然后，他看向林宇。
    “林宇，你的任务，是去协助陈露做好赛事登记以及信息收集。”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左希身上。
    左希也正看着他，那双骄傲的眼睛里，第一次没有了挑战，而是充满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至于你，左希。”
    方一凡的语气变得轻松起来。
    “你的任务最简单。”
    “也最难。”
    “忘了ctg，忘了过去，忘了所有人的看法。”
    “你只要记住一件事。”
    “变强。”
    “变得比任何时候都强。”
    “不要让被选出的人超过你！”
    说完，方一凡转身，重新拿起他的搪瓷茶杯，悠闲地喝了一口。
    “好了，都动起来吧。”
    “我们的征途，开始了。”
    电竞室里，之前那种混杂着迷茫和不安的空气，一扫而空。
    左希望着方一凡的背影，用力颔首。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点燃的，名为梦想的滚烫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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