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二分之一的黑暗神（12）
祁漾闭了闭眼，拂去身上湿气，在002传来的黑化警报中，敲响了隔壁的房门。
“阿比索斯，你还好吗？”
阿比索斯直直看着眼前黑暗虚无，呼吸沉重，目光混沌，像是陷在一场恐怖的噩梦里无法脱身。
世界一片嘈杂喧嚣，温润柔和的嗓音将他短暂唤醒，却又似乎只是唤醒了一具躯壳。
他缓缓转身，掀开被子下了床，沉闷雨声里混入了一些轻微的吱嘎声，像是什么东西摩擦过木质地板发出的。
耀眼的电光再次划破黑夜，照亮少年半边面庞，眸中死气沉沉，幽暗冷漠，盯着门好一会儿，面上浮现古怪笑意。
门打开的瞬间，湿冷的空气里，血腥味若隐若现。
祁漾微微皱眉，抬手时，光芒聚集而来，阿比索斯却突然撇开脸，眉心厌恶皱起，急促低吼：“熄灭它。”
光芒凝滞，缓缓散去。
不过这短暂的光亮也足以让祁漾看清一切，包括阿比索斯脚下被血液浸染的地板。
他上前一步，阿比索斯却如遇洪水猛兽，猛然后退，于是他只能停下。
“发生了什么？”
阿比索斯混乱的目光在那张脸上扫过，他低下头，声音含混不清：“没什么，我要睡觉了。”
祁漾轻叹一声：“也好，那明天再说，不过现在得把伤口处理一下。”
“不需要。”
祁漾并不由着他在这方面胡来，将他抱起放到床上，示意他抬脚。
好在阿比索斯除了浑身异常紧绷外，也没别的反应，甚至算得上配合。
“闭上眼睛，阿比索斯，我需要一点光。”
阿比索斯移开视线，偏头看向窗外，在光芒亮起时，闭上了眼睛，但隔着眼皮，他依旧能感受到那温暖柔和的光，比那闪电更让他无法忍受。
“会有些疼。”
“哼。”
祁漾清理碎玻璃的动作顿住，抬头看了他一眼，在确定玻璃都取出后，替他进行了治疗。
“你……”
“轰隆——”
雷声再次炸响，压过了阿比索斯的声音。
祁漾疑惑抬眸，阿比索斯却躺了下去，仿佛无事发生。
将地上的玻璃碎片尽数清理掉，祁漾散去了照亮的光球。
“晚安，阿比索斯。”
他的学徒没有回应。
门扉闭合的下一瞬，床上的人消失无踪，窗户骤然大开，在风中啪啪作响。
祁漾站在走廊里出了会儿神，在又一声惊雷中如梦方醒，看了眼窗外，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回了房间。
一夜未眠。
到了寻常起床的时间，天空依旧暗沉，暴雨也丝毫没有消停的意思。
祁漾看着清冷寂静的房子，用魔法给学生们传了消息，让他们最近下雨不用过来。
阿比索斯再次出现是在五天后的深夜，在对方暴力破坏窗户前，祁漾挥手先一步打开了窗户。
离家出走的学徒一个翻身，蹲在窗口，身上是比五天前浓郁许多的血腥味，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血，衣摆擦过窗沿，顿时染红了一片。
“阿比索斯，你受伤了？”
祁漾正欲靠近，阿比索斯沙哑着嗓子低喝道：“你别过来。”
祁漾顿住，在床边坐下，目光担忧地看着他。
阿比索斯一动不动，亦是死死盯着他，似乎想看出些什么，半晌问出了第一次见面时问过的问题：“你是谁？”
其实早就有所怀疑的，但之前的他全身心地信任着这位老师，并不愿多想，坚信自己会等到老师主动开口的那天。
祁漾眸中浮现恍然，继而是悲伤，含着莫名让人心慌的痛苦。
他闭了闭眼，叹息道：“克莱门斯。大多时候，人们称我为光明神。”
“果然，”阿比索斯冷笑，眼神冰冷讥诮，某一瞬间嘴角的弧度与黑暗神重叠起来，“游戏好玩吗？善良仁慈的光明神。”
有记忆和没有记忆的阿比索斯性格当然不可能一样，祁漾早有心理准备，但当下还是不由蹙眉，感觉哪儿不太对劲。
他知道的是不是太多了？
“我从不觉得这是游戏。”
“有什么区别？你依旧会因为无聊的玩法和规则而死亡不是吗？就像其他神明一样。”
“你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些？”
阿比索斯抬手点了点自己脑子：“我记忆恢复了，不再是任你们糊弄的蠢货了，是不是很失望？”
“我没那样想过。”
“虚伪，你们都一样虚伪得令人作呕。”
祁漾抿了抿唇，看他的目光是久违的悲悯怜惜，刺痛了阿比索斯的眼睛。
谁需要祂的同情？
他一定会走向自我毁灭，但能有这些高高在上的神明们陪葬，真是太……
阿比索斯浑身轻轻颤抖起来。
少年身形并不算健硕，在夜风里晃动，仿佛随时会从窗口坠落，扶着窗框的手不自觉用力，将那里捏得变形。
他突然大笑出声，在黑夜里分外瘆人，又在祁漾开口时戛然而止。
“阿比索斯，先处理一下伤势好吗？”
血源源不断流下，几乎将窗下那一片墙壁染红，他显然是受了伤，看样子还不轻。
“滚开。”
黑暗的魔力毫无预兆地爆发，却在即将打在祁漾身上时，被一层淡金光晕阻挡。
作为黑暗神的化身，他的上限远非寻常生灵能及，但毕竟年纪尚轻，学习时间尚短，这会儿不可能轻易伤害到一位神明，哪怕祂如今实力所剩无几。
祁漾握住他挥来的手，阿比索斯僵住，却没再乱动。
圈住手腕的温暖，那是比梦之女神制造的幻梦更充满欺骗性的存在。
过去三个多月的记忆在他脑海里飞掠而过，他心下一凛，暗自唾弃自己的愚蠢，在察觉到身体的痛楚消失后，用力挣开了那只手。
“我不会感谢你。”
祁漾轻笑，看着他，说：“你是我的学徒，我不需要你的感谢。”
阿比索斯恶狠狠瞪他：“从今天起，不是了。我不会再相信你的半句话，光明神，你别想利用我赢得游戏。”
祁漾眸中光芒颤动一瞬，阿比索斯感觉他似乎是想说什么的，却又放弃了，怔怔地看着自己，竟然没有半点愤恨不甘。
阿比索斯第一次没能看懂他的情绪。
在这样立场鲜明的情况下，在注定失败和死亡的情况下，怎么会只有遗憾和悲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