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对自己撒了谎。”
    将这句话说出来，镜子面前的叶知长舒一口气，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镜子内的叶知笑了笑。
    “怎么发现的。”
    “前不久在虚幻魔方中察觉的一点小细节。”
    对着自己，叶知畅所欲言。
    “对于某些我记忆中的内容，二号明显表现出了疑惑和意外。”
    尽管那点细微的情绪很短暂，对方本人都没能第一时间察觉。
    但叶知看见了。
    虚幻魔法中的幻境很是凶险，叶知在其中有天然的劣势。
    这点细节，是他离死神最近的一次。
    “我脑海中的记忆——刚来艾尔提亚大陆那一段，有修改杜撰的成分，对吧？”
    镜子中的叶知保持着笑容。
    “你已经得出结论了，还来问我干什么？”
    “因为我相信我自己。”
    叶知定定地看着镜子。
    “修改记忆有许多种解读，逃避现实，改造思想……无论哪种都分外致命。”
    人是一切信息和记忆的整合。
    如果记忆都出了问题，那他还是他自己吗？
    “不过，我相信你。”
    “如果世界上只剩最后一个人值得我托付后背，那个人一定是我自己！”
    “所以，我从虚幻魔方中活下来了。”
    在得知自己的记忆经历过修改后，他没产生任何动摇，得以继续和二号对峙。
    最终获胜。
    “如果可以，我愿意一切结束后，再来探究这个秘密，与几百年前编织秘密的自己隔空交流。”
    “可惜，现在它对我有用。”
    两个人沉默地看着对方。
    良久后，镜子中的叶知开口：
    “你想通过得到这部分记忆，更好地改变211时空的走势。”
    “但如果其中包含你在这里经历的无比痛苦回忆，反而让你放弃接过长夜文明的交接棒呢？”
    叶知想了想。
    “不排除这个可能。”
    如今的叶知，记忆起始于十三枚古神神格全部获取之后。
    他带着穿越之前的十八岁记忆睁眼，入目是恢弘的书海神殿。
    在意识苏醒的瞬间，文字版的六百多年记忆被强行灌入他脑海，以此应付即将到来的二号。
    再之后。
    是一边与二号交谈，一边清理干净大脑中的神明分身。
    清理完毕之后，再一点点放开相关记忆。
    在此之前。
    为了对抗那些具备“我思故我在”特性的神明，不让他们反复在他的精神海中苏醒。
    叶知的记忆每日一刷新。
    每天都是新的十八岁叶知，在这个世界中苏醒，然后阅读文字记忆，扮演七百岁的老怪物。
    ——没有解锁真实记忆的部分。
    这样的日子并不好过。
    如果在上面再加一件，他在艾尔提亚大陆经受过的重大挫折。
    他很可能抛弃现在的艾尔提亚文明，将手中的力量另做他用。
    或许会成为另一个二号也说不定。
    “我始终不是这个世界想要等待的真正救星，但曾经的我可能希望我走上这条路，所以对记忆进行了小小的修改。”
    “不过，这个可能性很小。”
    叶知轻笑：“我对这个世界的人还挺有好感的。”
    “他们被时代束缚住了思想，但总有一部分人砍断荆棘，在拼命向前。”
    镜子中的叶知问：“包括诸神？”
    “当然不包括。”叶知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受虐狂。”
    一群觊觎他身体，觊觎了几百年的夺舍老怪物。
    他一个受害者脑子得灌满多少水，才能减轻对他们的厌恶？
    “只不过，他们之前的确做过好事，在被信仰之力彻底同化后，又的确通过献祭自己，延缓了世界衰亡的时间。”
    叶知感叹：“我肯定他们的贡献。”
    “但不妨碍我看见他们棺材板动了之后，对着火烧冰冻水淹灌水泥驱魔……全都来一遍！”
    死掉的神明才是好神明。
    他可以对没惹他的教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神明本身……还是死透点最好！
    时间的可怕，没人能逃过。
    包括连玩弄时间的时间之神。
    在二号那里，他亲眼看见过古神的起源。
    从凡人中脱胎的十三位神明，的确引领过文明的发展，为凡人带来最初的超凡启蒙。
    以此创造了新神。
    新神初期同样兢兢业业。
    但随着时间流逝。
    古神开始否定自己的出身，开始创造除了人类之外的其他智慧种族。
    开始大肆抑制文明发展。
    期间不是没有和举起火把的最初古神相似的开拓者站出来。
    可惜，统统被愚昧老去的神明镇压。
    于是，文明开始奔向衰亡。
    衰亡不可遏制时，后知后觉的诸神又开始填窟窿。
    “风神曾经想囚住所有巨龙，当做他最终复活的祭品。”
    “在临死前，他本来可以做得更好。”
    “不过最终他放弃了，抹去了巨龙关于种族造物主的记忆，只留下一处随缘的石林。”
    在叶知看来，想靠这样的手段复活，运气成分太大。
    再过几千年，都不一定能积攒够复活成神的神力。
    为什么会出现如此自相矛盾的后手，恐怕只有死前的风神自己知道。
    留下来的其他时间段的风神神明分身，都无法解释这一切发生的原因。
    “还有智慧之神，别看她的分身烦人得不行，算计着苟到最后来夺舍我。”
    “她当年死的时候，其实是真心自杀，为了给魔物智慧盖上最大枷锁的那种……”
    “不管其中有多少信仰之力的作用，这些神的矛盾行为都足够让人深思。”
    叶知慢慢给自己介绍着，他从记忆中获取的感悟。
    “当然，最重要的是，我恰好在对世界绝望前，遇见了荆棘救世社。”
    那一群斩断荆棘，在走向毁灭腐朽的文明历程中，站出来的开拓者们。
    人的未来拥有无限的可能性。
    叶知的前半生在爱里长大，给予了善良的底色。
    但十八年太短，七百年太长。
    要是没在魔法启蒙初期，发现艾尔提亚人的闪光点。
    他依旧会因为失去对普通人的共情，走向另一个极端。
    是提前被诸神夺舍，还是成神得到与二号见面的船票？
    谁也说不准。
    “所以。”
    叶知呼出一口气，散掉描述时带上的感情，郑重询问：
    “以我目前的想法，能得知真相吗？”
    镜子的叶知含笑地点头。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