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皇的身影在姚家那处静谧院落中凝聚。
浓重的血腥味与一种溃散的衰败气息混合在一起,扑面而来。
眼前的景象,经不起隐皇的任何波澜。
庭院中央,神君倒在血泊中,四肢关节处呈现出不自然的扭曲与凹陷,经脉显然已被挑断。
他面无血色,修为根基本就残破,此刻更是雪上加霜,气若游丝。蒙眼的白布落在一边,生命之火微弱。几根断裂的神皇琴弦散落在他身上。
旁边圣君那具原本只是失去灵魂、但依旧保持完整的躯体,此刻背后一片血肉模糊。
凤凰羽翼是被硬生生扯下来的,圣君那平静的容颜虽未改变,但整个躯体已散发出一种死物般的沉寂,再无任何“沉睡”的错觉,只剩下一具美丽的空壳。
云皇的灵兽瑞,倒在更远一些的地方,雪白的躯体浸在血泊中。
它美丽的独角被齐根斩断,翅膀也被折断,以诡异的角度耷拉着。瑞的双目圆睁,瞳孔涣散,已然没有了任何生命气息。
同样的,院落之中再无一丝一毫混沌的气息......瑞恰逢今日来看望云皇,没想到......
这是一场精准而残酷的凌虐与毁灭。目的并非单纯的杀戮,而是要破坏掉所有与邪帝相关、可能蕴含“变数”或“执念”的具体事物。
姚家调集的人手正在手忙脚乱地试图救治神君,但对于圣君和瑞的状况,他们束手无策,脸上写满了惊恐与无力。
隐皇来到神君身边,寰宇秩序蓝光流转,精纯的时空之力混合着生命力场涌入他残破的躯体,强行护住那缕即将熄灭的心脉魂火。
她手法极快,时空之力试图凝固他体内正在飞速流逝的生机,但那些经脉断裂处残留着天之九道的力量,极其棘手,她能做到的也只是延缓死亡的进程。
对于圣君的躯体和瑞的尸体,她只是目光一扫,便已知回天乏术。
圣君生命力与灵魂一样消散,无上君凤圣体再无任何治愈自身的力量......凤凰的涅盘重生不会再出现。
瑞神魂俱灭,云皇的混沌之气也被夺走或打散。
隐皇面无表情,神识扫过院落的每一寸空间,包括那些血腥痕迹、能量残留,以及......某种刻意留下的极为隐蔽的波动。
终于,在一处被剑气余波削断的梅枝截面中心,她发现了一丝不协调。
那不是攻击残留,更像是一个被精心封印、只有对时空波动异常敏感者才能察觉的讯息。
她指尖触及那断面,一点冰晶般的微光闪烁,随即,一道经过多重加密、定向传递的意念流,无声无息地涌入她的识海。
信息很短,却字字惊心:
“吾等所为,非出本心。
天道监察无孔不入,昔年无终山守山人之言,确令吾等心生疑窦,然此念甫生,天刑加身,痛彻魂髓,不得不从。
此番凌虐,留神君一线之机,乃违抗天道意志极限。
告知邪帝:沉沦无益,心死则万事皆休。
若真欲逆转乾坤,需证帝境巅峰,掌真正可违逆规则之力。
届时......当以吾等之血,为汝铺路。斩尽九道,方可......窥天逆命!”
信息至此戛然而止,那冰晶符文也随之消散,再无痕迹。
隐皇站在原地,清冷的眼眸中光芒剧烈闪动。
守山人......她知晓,曾游历过名为无终山的地方,与山脚处自称守山人的老者交谈一番收益颇丰,其实力深不可测。
天之九道,这些看似天道最忠诚、最无情的刽子手,内心竟然早已埋下怀疑的种子,甚至因此遭受了天道的“刑罚”。
他们这次看似残忍的袭击,竟是在天道的严密监视下,所能做出的最大程度的“违抗”——留下神君性命,传递信息。
他们不是求饶,而是在绝望中,将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赌在了被他们亲手摧毁了所有希望的邪帝身上。
他们要他成长,要他去杀他们,去覆灭那操纵一切的天道!
这信息背后蕴含的残酷与悖论,让隐皇都感到一丝寒意。
天道对下属的掌控竟到了如此酷烈的地步,而天之九道选择的“反抗”方式,又是如此决绝和......悲壮。
隐皇收起所有心绪,恢复平静,最后看了眼神君后便回到了邪帝的院落。
院中景象依旧。
邪帝仍伏在石桌上,从未动过,只有夜露悄然打湿了他的衣襟和发梢。
魅影担忧地隐在暗处。
隐皇走到他对面,坐下。
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地等着。
许久,邪帝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回归,艰难地抬起一点头,血瞳从臂弯间露出一线,里面依旧是深沉的黑暗和空洞,但隐约有了近乎本能的探询——对于他不敢去面对的“结果”的探询。
隐皇迎着他的目光,声音平静无波,只陈述事实,不掺杂任何情绪:
“神君未死,一线生机已稳住。”
“圣君与瑞生机消散,我无力回天。”
“云皇......混沌气息察觉不到一丝。”
她略作停顿,看着邪帝的眼睛继续用那种清冷的语调说道:
“天之九道,留下了信息。”
她没说内容,只是将一枚用时空之力封存、模拟了那传音核心意念波动的微小光点,轻轻推到邪帝面前的桌面上。
“听,或是不听,在你。”
说完,她不再言语,隐入阴影之中。
石桌上,那点微弱的光芒静静悬浮,如同潘多拉的魔盒,又像是一颗埋在无尽灰烬中的火种。
邪帝的目光,落在了那点微光上。
他盯着它,看了很久,很久。
手指蜷缩了一下,又松开。
听,意味着要再次直面那施加痛苦者的声音,可能意味着更深的绝望或更疯狂的诱惑。
不听,则可以继续沉溺在这麻木的死寂中,虽然痛苦,却似乎“安全”。
夜风吹过,微光轻轻摇曳。
他依旧伏在桌上,没有动。
但那长久凝视的目光,和微微绷起的脊背,透露出他内心正在进行的挣扎。
崩塌之后,是否还有力气,去触碰那可能更加残酷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