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着背后如影随形的两道身影，阿公不敢妄动，一直老老实实地在前面带路。
只是，他没有发现，越往前走，自己胸口处萦绕的黑色雾气就越躁动。
来到村口，阿公并没有入内，而是从一旁的小山坡上跳下断崖，顺着河流来到了一处几近干涸的瀑布。
“就在这里。”
阿公停下脚步，伸手指向瀑布。
“就在里面的山洞中，外面有一层看不见的东西遮蔽，当年的我也是机缘巧合下才见到了那东西。”
“什么样的东西？”
“看起来像老虎，但是很大。”
“很大？”
“对，很大。”
见阿公如此郑重地再三点头，白柒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再多言，径直掠向瀑布后的洞穴。
白芨则留在原地，看管阿公并随时接应。
......
洞内阴冷潮湿，岩壁上渗出的水珠滴在石板上，发出清脆回响。
白柒屏息凝神，灵识铺展至极致，自打他踏入此地，就感受到了一股极为隐晦的压迫感。
那种仿佛有东西在阴影中盯着自己的感觉，如芒在背，挥之难去。
他缓缓抽出手中长剑，一抹晶莹的微光，落在剑身上，时隐时现。
做好准备，白柒继续大步向前，可就在他走了不过十余步时，一道屏障拦住了去路。
“这就是他说的阻拦？”
伸手，轻轻触碰眼前的屏障，指尖传来冰凉而柔韧的触感，仿佛触及一层活着的薄膜。
白柒迟疑片刻，随即运转灵力于指尖，轻轻一划。
下一刻，屏障发出震颤，裂缝如同涟漪一般朝外扩散，随即无声破碎，化作了光点散落一地。
看着这一幕，白柒眉头紧皱，因为他能感受得到，随着屏障的破碎，洞内传来的恶意越发浓郁，仿佛要将自己撕裂一般。
不过借此，他也能更加肯定，洞内的东西无疑是恶兽。
握紧长剑，贴着山壁，白柒一步一步缓缓前行。
越深入洞内，光线愈发昏暗，空气中弥漫着腐朽与腥气交织的气味。
而且最令人头疼的是，此地居然能压制修士的灵识，从刚才还能隐约感知洞内生物的位置，到如今，已经是两眼一抹黑，完全失去了方向。
白柒深知在这样的状况下再深入洞内与送死无异，当即凝神聚气，在剑尖处凝聚出一点灵光，借微光映照前方。
当他顺着这束光芒看去时，一声凄厉的嘶吼骤然撕破寂静，黑暗中，一只硕大的红眸一闪而过。
尽管白柒早有准备，但当那双眸子停在自己面前时，还是不禁被吓了一跳。
红眸半悬，看不清其后的轮廓，低沉的喘息声在幽暗中响起，腥臭无比的炙热气息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白柒屏住呼吸，剑尖微颤，那红眸缓缓下移，映出了他的身影。
下一刻，他做出了这辈子最为正确的决定，那就是，转身撒丫子跑路。
不是他未战先怯，而是他通过刚才的那一个照面，就能明白，眼前的哪里是什么普通恶兽，分明是一头早已通灵的上古恶兽。
若是没有记错的话，通灵的恶兽还有一个称谓。
“祖兽。”
没错，就是那日大战，迎击逐意境强者的祖兽。
那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呢？
白柒的脑海闪过各种猜测，但都被一一否决，毕竟那些想法太过荒诞，根本不合常理。
然而，那红眸并未追击，只是静静悬在黑暗中，仿佛在凝视，又仿佛在等待。
见状，白柒的脚步渐渐放缓，冷汗浸透后背，心中却忽然升起一丝明悟。
难不成这祖兽出来不得？
又或者说它就是被困在了此处？
想到这里，他心头一震，刚才的危机感瞬间减少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难以遏制的好奇。
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居然将如此强大的祖兽生生镇压于此？
白柒指尖摩挲着剑柄，陷入了沉思之中。
就在这时，白芨带着阿公终于赶来，刚才的异状，自然逃不过她的感知。
“发生了什么？”
“姐。”
白柒打了声招呼，随即看向一旁目光躲闪的阿公，冷冷一笑。
“你告诉我，你真的见过里面那家伙吗？”
“见过，真的见过。”
眼瞅着对方模样不对劲，阿公连连点头，更是不敢有半点隐藏。
“我一年前还来见过它。”
“哦？那你说说看，那东西是个什么模样？”
白柒玩味一笑，定睛注视着他。
阿公咽了口唾沫，颤抖着声音说道。
“它全身漆黑，长得和小山一样大，一双眼睛能吃人，光是看上一眼，都让人受不了。”
“还有呢，就这些？”
虽然不知道白柒为什么突然如此追问，但阿公只能硬着头皮回忆。
“它……”
可就在他第一个字出口的瞬间，地面震颤不已。
下意识地，几人将目光看向洞穴的方向。
果不其然，伴随着地动山摇，一股源自上古的气息，在这座小山谷中弥漫开来。
白芨、白柒几乎同时色变。
他们紧紧注视着那黝黑的洞口，灵力已悄然凝聚至指尖，剑刃与符纸同时泛起微光。
随着一声咆哮，震颤忽然停了下来，可这种死寂却比刚才更加令人心悸。
“扑通。”
阿公瘫软在地，他满眼惊恐地指着前方，疯狂发问。
“你，你是不是把那层屏障捅破了？”
“是不是你做的？”
“该死，该死！”
闻言白柒一愣，他瞳孔微缩，想起自己方才确实刺破了一层屏障。
“你还知道些什么！”
到了此刻，已经顾不上这些了，白芨长剑抵住阿公咽喉，声音冷如寒铁。
“现在，一五一十都说出来。”
面对死亡的威胁，这一次的阿公却仿佛变了个人，他颓然地摇了摇头，脸上满是灰败之色，喃喃自语。
“没用了，谁都活不了，谁都活不了，哈哈哈，它要出来。”
话音刚落，一只巨大兽爪出现在几人视线中。
......
天泉山山脚下，冰蔟府驻地，水清秋带着阿牛回了自己的住处，细心地为他包扎好了伤口。
“谢谢。”
阿牛不是傻子，从开始见到的第一眼起，就发觉了这个女人的异状。
不仅是偶尔流露出来的哀伤，还总在不经意间盯着自己出神，仿佛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
忍了许久，他终于忍不住开口。
“你是不是认错了？”
水清秋一愣，看着阿牛一副认真的模样，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可在阿牛眼中，是自己猜对了。
他轻轻站起身，摇了摇头。
“对不起，虽然不知道你把我看作了谁，但肯定不是那人。”
说完，还深深鞠了一躬。
直到这时，水清秋才缓缓垂下眼帘，指尖无意识抚过腰间玉佩。
看似沉默了，实则是为了掩盖自己的笑意。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把阿牛当作洛千尘，只不过两人相似的气质，令人有些怀念罢了。
然而最令自己动容的，是阿牛作为一个普通人，在面对修士时，那股子傲气与勇敢。
那才是他最像洛千尘的地方。
“所以，我想和你说清楚，我就叫阿牛，不是别人。”
“那，你的家人呢？”
“我没有家人。”
看着故作正经的阿牛，水清秋唇角微微上扬，忽然开口问道。
“那你家在哪里？”
“我没有家人，自然没有家，硬要说的话，海叶村算一个。”
“海叶村？”
“嗯，就是那个村子。”
聊起了海叶村，阿牛的脸上终于出现了笑容，他没了刚才的拘谨，眼里闪烁着微光。
水清秋点了点头，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庞上露出了笑容，她仿佛受到了感染，嘴角的弧度也不由得加深了几分。
“那里就是我住的地方，虽然简陋，但也很不错了。”
“那里，就是阿枝家，阿婶人很好，就是不怎么爱说话，阿枝就不同了，天天来找我。”
“还有那...”
不知怎么的，对于眼前这个女人，阿牛心底并没有多少防备，反而像是久别重逢的故人，忍不住想把心里的事尽数倾吐。
他就那样絮絮叨叨地说着海叶村的点点滴滴，从清晨的露水讲到夜晚的萤火，从田埂上的脚印讲到海边的碎石。
“那可以带我进去走一走吗？”
忽然的轻语打断了他的话，阿牛怔了一下，犹豫片刻后还是点了点头，只不过神情有些不自然。
“可阿公他...”
水清秋轻轻一笑，出言安慰道。
“放心，师叔他们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既然你都这么说了，肯定其中有什么误会，待会他们回来，我会去帮忙说情的。”
“真的？你可真是个大好人啊。”
阿牛眼睛一亮，随即又低下头，声音轻了几分。
“其实……我也知道，阿公可能真的做了什么错事，一时被迷了眼，若是他...”
“别担心了，是非对错，师叔他们自有判断，就算是为了你那位阿水叔，你觉得呢？”
“嗯，你说得对，刚才是我太激动了，对不住。”
阿牛憨厚地笑了笑，眉眼间满是释然。
见状，水清秋心中微动，眼前之人与那人的形象越发重合起来，甚至有那么一瞬间，那三个字到了自己嘴边，差点脱口而出。
可话到嘴边，终究还是化作一声轻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