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流泪道:“我知道。”
    云靖摇头:“我最后悔的事，就是让你娘当了妾。
    皇上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赐的婚，我若诚心相求，皇上未必不会收回成命。
    我又蠢又懦弱又贪心。
    既没看出郡主的恶，又不愿让你娘另嫁他人，亲手把你娘置于卑微的境地，给了郡主害她的机会。
    昭昭，是我一错再错……”
    “不是！”云昭怒道:“愚蠢又贪心的是郡主，是她心思歹毒！
    父亲有什么错?
    父亲是皇权的受害者！”
    云靖脸色一变:“昭昭！”
    “我偏要说！”
    云昭双目赤红:“我知道皇上事先不知情，可他赐婚前为什么不问问父亲的意见?
    为什么不问问祖父的意见?
    说到底，还是皇上习惯了高高在上，压根就没考虑过父亲的感受，只凭自己的喜好，随意左右他人。”
    云沐手足无措地呆愣在那里，感觉脑子里受到无数次猛烈的暴击。
    云靖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原以为云昭是因为委屈，说两句气话，可现在看来压根不是。
    她说的不是气话，是心里话。
    她压根就不懂敬畏。
    她的想法和她的本事一样，都不似常人。
    这性子若改不了，迟早会引来大祸。
    云靖忧心忡忡地问:“说完了吗？”
    “没说完！”
    “那你继续。”
    云昭脖子一扭，哼道:“父亲都不想跟我交流了，我还说什么?不说了。”
    云靖拿起筷子道:“不说了就吃菜！”说完夹起盘子里的凉菜，一口口吃起来。
    云昭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
    云沐往院里看了一眼，欠身去拿沈青萝用过的筷子。
    云靖拦住云沐，“你筷子没了，就别吃了。”
    “昭昭，剩下的，我们两个吃完。”
    云昭瞬间就炸了:“你爱吃就吃，我才不吃！”
    云靖道:“你不吃没关系，父亲替你吃！”
    云昭怒道:“别说替我，我不用你替。
    我没有错，不接受你的罚！
    我也不是你的兵，你没资格命令我！”
    云靖喝道:“你不懂尊卑就是错！
    忤逆父母就是错！
    不敬君主更是大错特错！
    我是你父亲，我不但能命令你，还能管教你！”
    云昭猛地立起身。
    “姐姐！”
    云沐瞬间猜到云昭想干啥，大喊一声，就上前阻拦，可云昭动作更快，双手抓住桌沿，使劲儿一掀。
    桌案纹丝没动。
    又掀了一下。
    又没掀动。
    俩人抬头一看，只见云靖一只手放在桌子上，一只手夹菜，吃的不急不缓。
    云昭被气笑了:“好，你厉害，你爱吃就吃，我不奉陪了。”
    云靖道:“不准走！”
    云昭看都没看他，转身就想离开。
    云沐伸手拦住云昭，急的两眼冒火:“姐姐，给姑父认个错再走吧！”
    云昭怒道:“让开！”
    云靖冷道:“昭昭，自己坐过来，别逼我绑你。”
    云昭猛的转过头去:“父亲要绑我?”
    云靖平静道:“你不服管教，要父亲怎么办呢？”
    云沐拉着云昭往地上拽，“姐姐，快给姑父认错呀！”
    云昭都气懵了，她扒开云沐的手，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云靖。
    云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拱手道:“姑父，这一个多月，姐姐没在府里休息过一天，都累糊涂了。
    姑父看在姐姐立了大功的份上，原谅姐姐这次吧！”
    云靖道:“沐沐，前朝的韩信、彭越、霍禹、梁冀，他们哪个功劳不大?
    别说他们，太子刘荣被控不敬，死在狱中，刘胥自缢，刘据受不了污蔑起兵反抗，最后太子一族几乎灭门。
    你姐姐口无遮拦，若再不管教，即便她有经天纬地之才，恐怕也难以善终。”
    “昭昭，从前，父亲没教过你这些，你不懂不怪你，但做错了事就要受罚，谁也不能例外。
    你不想吃菜，父亲替你吃。
    你不想受罚，父亲替你受。
    但你得在一旁看着，得知道后果是什么。”
    云昭忍着眼泪问:“父亲打算怎么罚我?”
    “你是初犯，略施惩戒即可，吃完这些菜，去校场跑十圈就回去。”
    云昭冷笑道:“十圈十里，还略施惩戒，我在外头跑了一天了，父亲觉得我还能跑十里吗？”
    “跑不了就走，惩罚从来就不是让人舒服的。”
    云沐道:“姑父，我替姐姐跑。”
    云昭一把拉起云沐，“不用你，你姑父力大无穷，跑十里地跟玩儿一样，哪里用得着你?
    你回去吧！
    等你姑父跑完我就回去。”说完若无其事地坐回座位上，从兜里掏出瓜子，咔咔嗑起来。
    云靖嘴角微不可察的翘了一下，拿起筷子，继续吃起菜来。
    云沐头都大了，快走两步，伸手拿过云昭的筷子:“我还没吃饱呢！
    姑父，吃完我去跑。”
    云靖边吃边道:“一百圈，你跑的下来吗？”
    云沐刚夹起来的肉“啪”一下掉到盘子里:“姑父，您刚刚说多少圈?”
    “你没听错，我说了，惩罚从来就不是让人舒服的，你姐姐是女子，十圈就能得到教训。
    男子哪能这么罚。
    我这么大的时候，我父亲罚我，都是五十里起步。
    替罚本就违规。
    违规翻倍。”云靖看云沐:“你跑十里都吃力，一百里跑的下来吗？”
    云沐嘴一咧:“这个……，那个……”
    云昭一拍桌子:“父亲非要逼我跪下认错，才肯罢休吗？”
    云靖斜了她一眼:“罚就是罚，你跪不跪，认不认错，都不会改变什么。
    没人逼你，你在一旁看着即可。”说完把盘子拉到自己跟前，闷头干饭。
    云沐也不再说话，跟云靖抢着吃，一百圈他跑不来，只能在干饭上卖点力气。
    姐姐对他说过，饭后不要做摸高跳，饭后剧烈运动肠胃会受损。
    在营里时，云靖也对他说，不要吃太饱，吃撑了不宜跑步。
    姑父吃个大肚子，只能慢跑，跑完百里估计得后半夜，还是自己多吃点吧。
    俩人你一筷子，我一筷子，你争我抢的往嘴里扒拉。
    一旁的云昭气的脸都绿了，她两手一伸，三两下把盘子全拉了过来，也不用筷子，抓起盘子里的菜就往嘴里塞。
    “我谁都不用，我自己吃，十圈一百圈，我自己跑。”
    菜叶和汤汁在她指缝间漏出来，沾满了手背，因为吃的太快，脸上也沾满了油渍，油渍混合着脸上的泪水，在灯光下格外刺眼。
    云靖脸色铁青。
    云沐哭着去抢。
    云昭喝止云沐，端起最后一道菜快速塞到嘴里。
    一顿精心准备的庆功宴，此刻，却成了三个人的酷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