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 又见疯子
作者:一两惜石   东宫硬骨头最新章节     
    目的达成,无忧的心情一派轻松,穿过书声琅琅的学舍,嘴角不自觉微微弯起。
    这笑容在掀开马车帘子的刹那,僵住了。
    许久未见的疯郡王斜倚在软垫上。
    慵懒如猫,笑靥如花。
    漫不经心对上她的眼睛,夏稷钰嘴角的弧度更深了,“还不上来?”
    无忧瞧了眼马夫,心知不能让旁人瞧了笑话,匆匆入内,放下帘子,关上车门。
    她自觉坐在角落处,理着衣袖,轻声细语,
    “见过雍郡王,别来无恙?”
    “没你的胃口大,一个夏元琰还不够,连荣王的茶,也要尝尝咸淡?”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无忧懒得理他,无声扭过头,只当没听见。
    一时间,车内陷入了寂静,只听得车轱辘的吱呀作响。
    无忧正襟危坐,脑子转得飞快,在她的预想里,最坏的情况之一就是遇到这疯子。
    还真遇上了。
    不动声色以余光瞄了瞄,不过几个月,本就骨瘦如柴的人儿越发瘦得残忍。
    苍白的脸颊完全凹陷,衬得眼睛大如铜铃,似乎随时要夺眶而出。
    饶是穿戴端方,周身仍散着常年不见天日的阴湿气息。
    她深吸一口气,忍不住先开口道:
    “你都不吃饭的吗?都要瘦成枯骨了。”
    沉默着把玩腰间玉佩的夏稷钰闻声一愣,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十一妹妹是在担心我?”
    谁看着一个骷髅架子,会不在意?
    无忧闷了闷,“姑姑看到你这样,会难过的。”
    含笑的眉眼瞬间冰封,深不见底的眼眸翻滚出浓稠的暗涌,“东宫无忧,你嫌命长了?”
    无忧后知后觉想起什么,懊恼咬唇,生怕刺激他,立刻认错,“是我失言,你别恼。雍郡王大人大量,饶了我吧。”
    见她乖顺,夏稷钰收了眼里的锋芒,又不想轻松放过,故意糗道:
    “徘徊在两个皇子中间,十一妹妹真是好大的出息。国公府的那一帮老小,知道妹妹的野心这般大吗?”
    无忧稍感意外,转念又想,身为先太子之子,独自一人长于皇室,若没有些耳目,恐怕也活不到这个年岁。
    但她不愿陷入这个话题,兜圈子道:
    “雍郡王真会说笑,国公府上下的眼珠子都粘在你身上,几时瞧得见我呀。
    都说上了年纪的酸婆娘才喜欢嚼舌根,雍郡王倒也不遑多让。
    老太君若知道心肝宝贝儿这般有出息,肯定欣喜得紧哪。”
    “伶牙俐齿!”
    “多管闲事!”
    针尖对麦芒,四目相对,谁也不让。
    说时退,那时快,根骨分明的一只手出其不意,若鬼魅一般,瞬间掐住了无忧的脖子。
    冰冷的触感冻得无忧一激灵,未料到他突然动手,努力呼吸,“放开我!你恼羞成怒啊!”
    “说,你是不是在算计荣王?”
    “关你屁事!”
    “不见棺材不落泪是吧!”
    说着,一点点加大了力道。
    “你这个疯子!”
    无忧死死瞪着他,抖肩挣扎,双手奋力掰着他冰冷的手指。
    偏他力气之大,无法撼动半分。
    攻上不行,无忧也发了狠,正牟足了力气想要踢他大腿,倏然,夏稷钰先松开了手,弓着腰,捂着嘴巴咳嗽不止。
    重见天日,无忧大口喘着气,气得想掐回去。
    转头见他咳嗽得脸都红了,终是不忍,伸手轻拍着他的背,“你没事吧。”
    夏稷钰缓了口气,闪开了她的触碰,歪靠回软垫,“不用你假好心。”
    无忧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是,你厉害,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咳死你得了!”
    这都什么事啊,行事癫狂,偏还是个病秧子。
    一时间,马车内又陷入了诡异的静谧,偶尔飘出几声咳嗽。
    打不得,骂不得,与之较真都似在欺负人。
    无忧气闷至极,努力自我开解。
    缓了好大一会儿才消了气,不经意扫到他袖口的新鲜墨点,灵光一闪,
    “该不会是听到我来了,逃学出来的?
    你莫不是……关心我?”
    虎兕出柙,当然要来看看。
    夏稷钰才不肯承认是关心,扭过头去,不吭声。
    余一双耳朵渐渐烧烫起来。
    迟迟等不到回话,无忧多少顾忌着那副骷髅架子,无奈一叹,“你到底怎么样了?要不要看郎中?我可不想背上残害兄长的罪名啊!”
    “闭嘴!”
    “凶什么凶!是你先掐我的,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说!你到底想干嘛呢?
    身体都这样了,还专程来打击我?什么毛病啊?”
    无忧实在搞不懂这疯子想干什么,直觉他不是敌人,但不愿留下隐患。
    “都说你是读过书,明事理,我看你蠢得可以!荣王也是你可以算计的!”
    “谁说我算计了?我是偶遇!”
    “你是不是当别人都傻啊!
    老二每旬才来国子监一日,这么巧就被你撞上了!
    你早不出门晚不出门,条条大路你不走,偏偏就能在他来时走到竹林去?”
    巧合太多,或能骗过那个自视甚高的蠢货,自然骗不过这个精明的。
    无忧硬着头皮道:“就算我蓄谋已久,就不能是少女怀春?”
    “笑话,你会看上那个浪荡子?夏元琰会蠢到挑个给自己戴绿帽子的妖女?”
    眼睛溜溜转了一圈,无忧选择不浪费口舌了,“行吧,我坦白,我是有求于他。”
    “你是真活腻了!你不知与虎谋皮者,终为虎食?”
    “不碰一碰,焉知不是披着虎皮的猫呢?”
    “若是虎呢?为了一点小小的侥幸,碰的头破血流?”
    “这世间哪条路是万无一失、没有一丁点危险的?
    便是行于这闹市平街,谁敢说一定不会马失前蹄,车毁人亡?”
    “你这是狡辩!”
    无忧没有后退,迎上他阴郁的视线,“我只是想掌控自己的命运。”
    夏稷钰气得一甩衣袖,坐直了,
    “贵如天子,尚要听那帮酸儒没完没了的念叨,你区区女郎,想得倒美。
    你知道荣王是什么人吗?
    你知道他背后都有谁吗?
    你以为荣王是庙里的菩萨?
    当王家是架子上的摆件?
    还是你觉得皇后会像淑妃一样顾念儿子的心情,从而对你网开一面?”
    无忧当然知道,也承认有赌的成分,或许不如他了解,绝非一时冲动。
    可柳暗花明之前,她岂会全盘托出?
    不过想到夏稷钰来意里的那一丝善念,想了想,含混表达态度。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我敢来,自然不怕万劫不复。”
    “不怕?那你刚才挣扎什么?”
    “因为我不想等死!
    难道位卑弱小就要任人摆布?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我宁可飞蛾扑火,也不要在阴沟里苟活。”
    夏稷钰有一瞬的窒闷。
    过去,偶尔会想,他们或许是同路人。
    如今方知,她是与他截然不同的。
    同样深陷黑渊,他是阴暗的,讨厌光亮,蜷缩于笼。
    而她,敢向死而生。
    望看那纤细挺直的背影,黑沉如渊的眸子不甘心地闪了闪,
    “就为了夏元琰?你就这般钟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