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卡车发出沉闷的轰鸣，在满是尘土的道路上颠簸着，终于驶入了长春市的地界。
    和县城相比，省城长春无疑是另一个世界。
    宽阔的马路，虽然还远谈不上平整，但已经能容纳两辆卡车并行。
    街道两旁，是一些带着苏式风格的楼房和一些老旧的日式建筑。
    路上的行人多了起来，穿着也比县城里的人体面不少，蓝色的工装和灰色的干部服随处可见。
    陆峰开着车，直奔省地质勘探队。
    打听了半天，他们才找到刘教授的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似乎在汇报着什么数据。
    陆峰敲了敲门。
    “请进。”
    陆峰推开门，办公室里的一幕让他稍微停顿了一下。
    刘教授正戴着老花镜，埋头在一堆图纸里。
    而在他旁边，站着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扎着马尾辫的年轻姑娘，正是苏晓倩。
    一年未见，苏晓倩似乎没什么变化，只是脸上的稚气褪去了一些，更显干练。
    她看到门口的陆峰，先是一愣，随即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陆峰？”她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惊喜。
    “刘教授，苏技术员，好久不见。”陆峰笑了笑，和周毅一起把两个大麻袋“哐当”一声放在了地上。
    这动静把刘教授从图纸里惊得抬起了头。
    他扶了扶眼镜，看清来人是陆峰后，脸上立刻堆满了笑。
    “哎呀！是小陆同志！你可算来了！快，快坐！”刘教授激动地站起来，绕过桌子，热情地拉住陆峰的手。
    苏晓倩的目光则在陆峰身上停留了几秒，然后落在了他身后的怀里挂着两只“小猫”的岚身上。
    她看到岚那张跟城市格格不入的美丽脸庞，心里微微一动。
    岚也在打量着苏晓倩。
    她能感觉到，这个女人，看向陆峰的眼神，和其他人不一样。
    这让岚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感觉，但她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默默地站在陆峰身后。
    “教授，这是我们村里的一点土特产，不值钱，就是个心意。”陆峰指了指地上的麻袋。
    “你这孩子，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刘教授嘴上埋怨，脸上的笑容却更盛了，“快，晓倩，给小陆同志倒水！”
    苏晓倩回过神，连忙拿起暖水瓶倒水，端到陆峰面前时，她的脸颊有些发烫。
    “陆峰同志，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陆峰客气地点点头。
    寒暄过后，刘教授迫不及待地把陆峰拉到桌边，指着一张地图问道：“小陆，你上次说的那个兽皮笔记，后来有进展吗？那些符号，搞清楚了没有？”
    陆峰心想，进展大了去了，不但关系到神之血，还牵扯出了青铜之骨和秦锋那个大麻烦。
    但这些话，他一个字都不能说。
    “有了一点眉目。”陆峰斟酌着说道，“似乎和长白山里一个非常古老的传说有关，具体的还在查。”
    刘教授听了，有些失望，但很快又被新的好奇取代。
    他知道陆峰这样的人，不说，就一定有不说的道理。
    陆峰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便话锋一转，问道：“刘教授，我这次来，除了看望您，还想请教一个事。您对长白山天池里的‘怪兽’，有多少了解？”
    “天池怪兽？”刘教授的兴趣立刻被提了起来，他推了推眼镜，整个人都兴奋了，“你问这个可问对人了！别人都当是无稽之谈，我还真搜集过一些资料！”
    说着，他从一个铁皮柜里，小心翼翼地搬出一个陈旧的木箱子。
    箱子打开，里面全是发黄的旧报纸、手抄的笔记和一些拓印下来的地方志残页。
    “你看，”刘教授拿起一张民国时期的报纸，指着上面模糊的插图说道，“这是最早的目击记录之一，在清末就有记载。目击者说，看到一个头大如牛、嘴长一米多、脖子很长、身上有白点的怪物在水里游。后来，三十年代、四十年代，陆续都有人看到过。这是《奉天日报》的记载，说有几个人同时看到，怪物游得飞快，身后拖着长长的波纹。”
    他一边说，一边翻找着资料，如数家珍。
    “根据这些零散的记载，我推测，那东西体型巨大，不是已知的任何一种淡水生物。”
    “有人说是远古生物的遗种，有人说是某种变异的大鱼，但都没有证据。”
    “官方的说法是，可能是水里的浮木，或者是一群鱼，被目击者看错了。我不信！”刘教授斩钉截铁地说，“几十人，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能看错成一个样子？这不科学！”
    陆峰听得非常认真。
    “那最近……有新的发现吗？”陆峰问道。
    “没了。”刘教授摇了摇头，有些惋惜，“解放后，国家组织过几次科考，但主要集中在地质和矿产方面，对这种‘怪力乱神’的东西，没人愿意投入资源去研究。这些资料，都是我偷偷摸摸攒下来的。”
    陆峰心里了然。
    看来，关于天池怪兽的真正秘密，还隐藏在水面之下，需要他自己去揭开。
    聊完了正事，苏晓倩在一旁插话道：“陆峰同志，还有这两位……同志，都到饭点了，我请你们去食堂吃饭吧，我们食堂也有锅包肉，做得可好吃了。”
    她的眼神里带着期待。
    陆峰看了一眼天色，摇了摇头：“谢谢你的好意，苏技术员。不过我们还有些急事要办，得抓紧时间。”
    苏晓倩脸上的光彩暗淡了下去，她咬了咬嘴唇，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问道：“陆峰同志，上次你回去后，我……我给你寄过好几封信，你收到了吗？”
    “收到了。”
    “那……那你怎么一封都没回？”苏晓倩有些委屈。
    陆峰沉默了一下。
    他叹了口气，说道：“抱歉，这一年多，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山里，或者在外面跑，没顾得上。靠山屯现在发展得很快，事情也多。”
    这个解释很苍白，但也是实话。
    看着苏晓倩失落的样子，陆峰觉得有些事情必须说清楚。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岚，然后对苏晓倩和刘教授说道：“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岚，我的对象。”
    “对象”两个字一出口，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刘教授愣了一下，随即哈哈一笑，打着圆场：“好事！好事啊！小陆同志一表人才，这位岚同志也是个好姑娘，般配，般配！”
    而苏晓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她看着岚，又看看陆峰，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
    岚感受到了那股强烈的情绪波动，她没有示威，也没有得意，只是往陆峰身边又站近了半步。
    这个动作，已经说明了一切。
    “刘教授，苏技术员，那我们就先告辞了。等下次来长春，我再请你们吃饭。”陆峰觉得此地不宜久留，便起身告辞。
    “好，好，路上注意安全。”刘教授把他们送到门口。
    苏晓倩没有动，她只是站在原地，看着陆峰和那个叫岚的姑娘并肩离去的背影，直到他们消失在走廊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