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渊终于开口。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指着那张照片，对着空气，仿佛在自言自语。
“它的力量，集中在腰腹和双腿。”
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你看它的肌肉分布。”
他转头，看向了龙主任身后的一个角落。
那里，站着赵千讯。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就那么安静地站着，仿佛是一个幽灵。
所有人都看向赵千讯，等待着他的驳斥。
陆渊却像是没看到其他人一样，继续对赵千讯说：
“上肢，包括那个葫芦，都是摆设。用来威慑的。”
“它的攻击方式，是冲撞和践踏。”
“下三路，是它的核心。攻击它的踝关节和膝盖，一击，就能让它失去平衡。”
这番话，不是分析，是断言。
是战场老兵对自己枪膛里每一颗子弹的绝对自信。
赵千讯没有说话。
他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便携式超算终端。
他走到照片前，盯着那头巨大的恶鬼，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速舞动，一行行复杂的代码和力学公式在他的屏幕上闪过。
“生物力学模型……构建失败。”
“肌肉纤维密度……无法解析。”
“能量核心……不存在。”
他像是在报告，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然后，他停下了。
他删掉了屏幕上所有的模型。
他重新建立了一个新的文件夹，命名为——【神话力学】。
他将陆渊刚才说的每一个字，都转化成了一条条新的运算指令，输入了进去。
【攻击方式：冲撞】
【力量核心：下肢】
【弱点：关节】
【上肢用途：威慑】
模型，开始重新演算。
这一次，屏幕上不再是报错的红色乱码。
一个全新的，诡异的，但逻辑自洽的蓝色三维构架，缓缓成型。
数十种基于“击破平衡”的攻击方案，在模型周围被推演出来。
赵千讯抬起头。
他看着陆渊，那双眼睛里，没有了之前的任何情绪，只有一种纯粹的，找到了全新宇宙定律的灼热。
“有趣。”
他吐出两个字。
“它的结构，确实违反了我们已知的生物力学。但是，它遵循你说的……那种逻辑。”
“你的直觉，为我们提供了破解这种新规则的……钥匙。”
就在这时。
龙主任的通讯器，响起了刺耳的警报。
一个加密通讯请求，强行切入。
龙主任接通。
一道全息投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是一个穿着樱岛“神只厅”白色狩衣的中年男人，他的脸上全是血污和灰尘，背景是燃烧的城市。
“龙主任！”他的声音，带着巨大的恐慌和绝望，“最新情报！那些‘鬼怪’不是各自为战！”
“它们……它们在集结！它们被一个东西统领着！”
“一个自称为……‘第六天魔王’的智慧体！”
“它……它发布了战令！目标……目标是首都！”
“它正在组建一支……妖怪大军！”
第六天魔王。
这个名字，让陈博士的身体，猛地一颤。
龙主任关掉了通讯。
他转过身，再没有任何犹豫。
“命令。”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
“此次跨国支援行动，由首席深渊顾问，陆渊，全权指挥。”
“韩清、雷动、王胖子组成的‘深渊一队’，为此次行动主攻单位。”
“首席科学官，赵千讯，带领其‘k-lab’技术团队，作为随行战术支援与信息分析单位。”
“所有权限，一路绿灯。”
一个莽夫。
一个书生。
一个用直觉战斗，一个用数据解析。
国策局最古怪的组合，第一次，要联手踏上异国的战场。
……
三小时后。
一架没有任何标识的，深灰色大型运输机，从“天宫”的秘密空港起飞，冲入云霄。
机舱内，气氛压抑。
深渊一队的三人正在检查装备。王胖子已经接管了飞机上的通讯和情报系统，将k-lab的移动服务器与之一体化。
赵千讯和他的几个研究员，则围坐在一起，对着那个“酒吞童子”的神话力学模型，进行着最后的优化。
陆渊没有参与。
他独自一人，靠在舷窗边，看着下方翻滚的云海。
很安静。
飞机的广播系统，突然响起。
【即将进入樱岛领空，请做好准备。】
紧接着，公共通讯频道里，传来了一个急促的，带着电流杂音的樱岛语。
是“神只厅”的地面联络官。
王胖子立刻将内容实时翻译，并显示在所有人的战术终端上。
“国策局的支援到了吗？这里是东京管制区，我们快顶不住了！”
“警告！我们刚刚截获了‘魔王’的全军战令……”
“它……它好像知道你们的到来。”
联络官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它称呼你们为……”
“……来自大陆的‘讨伐军’。”
运输机舱内，引擎低沉地轰鸣。
王胖子的手指划过战术平板，屏幕上不是代码，而是一张黑白照片。
“我太爷爷日记里写的。”
他声音很平，听不出情绪。
“他说，那天，到处都是火。”
“屠杀，实验，掠夺……近代以来，有记录的罪行，一千三百二十七项。”
“血还没干透。”
没人说话。
韩清正在用战术布擦拭她的短刃“碎星”，动作一丝不苟。她的祖父，一条手臂永远留在了那场战争里。她擦刀的力道很重，金属发出压抑的轻吟。
雷动靠在舱壁，抱着他的高频雷电战刃，闭目养神。
“槽。”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真他妈不想救这群杂碎。”
王胖子关掉平板，脸隐入阴影。
“民族情感上，我也不想。”
拯救仇敌的后代。
这件事，荒谬得扭曲。
就在抵触的情绪即将凝固时，一个冷漠的声音切了进来。
“情绪是低效的多巴胺反应。”
赵千讯。
他从角落的设备堆里站起，走到机舱中央。
“我同样厌恶这个地方的历史。但这不影响我执行任务。”
他推了推眼镜。
“重新定义任务性质。”
“我们不是救援队，是武装展示部队。”
“目标一：向全世界证明，只有国策局能处理‘深渊级’灾难。”
“目标二：在这片土地上，插上我们的旗，建立新的秩序。”
“各位，我们不是去当圣母。”
他的嘴角，溢出一丝近乎狂热的笑意。
“我们是去解剖一个活着的‘神话文明’。收起你们廉价的情感，准备上实验台。”
这番话像手术刀，精准地切除了所有杂念。
雷动不再作声。
韩清停下了擦刀的动作。
不爽依旧，但行动的理由，已然升维。
陆渊始终靠着舷窗，看着翻滚的黑云。
他听完了一切。
想起在分部时，王胖子讲起的第二次世界大战。
然后，只说了一句。
“那就速战速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