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即将见证历史的屏息感。
    四件遗物摆放完毕。
    陆渊伸出自己的右手，手掌张开，缓缓地，按向了中央那枚黄铜罗盘的天心十道。
    这一刻，所有人都以为，将要爆发的是毁天灭地的能量。
    然而，没有。
    陆渊没有向外释放任何东西。
    恰恰相反。
    他将一丝最纯粹、最本源的，独属于他这个百年亡灵的深渊死寂气息，小心翼翼地，注入了罗盘之中。
    这不是攻击。
    这是……一次“告知”。
    嗡。
    罗盘、子弹、勾玉、勋章，四件承载着强烈“存在”与“执念”的遗物，在同一时刻，亮起了微弱却无法忽视的光芒。
    罗盘上的星图与指针，开始以一种违背物理规则的方式疯狂转动。
    它们没有攻击周围的任何一株藤蔓。
    它们构成了一个匪夷所思的装置。
    一个“概念放大器”。
    一个“存在信标”。
    陆渊通过这个简陋却直指根源的仪式，将他自己的“存在”本身，将那份来自深渊的、绝对的“死亡”与“终结”的概念，打包成一个无法被理解、无法被防御的“信息包”。
    然后，经由四件遗物的放大与定位。
    他将这个信息包，精准无误地，传递给了这片雨林的统一意识——那颗在藤蔓包裹下，正疯狂跳动的“森之心脏”。
    你不是想攻击高能生命体吗？
    我来了。
    我，就是最高能，也是最极致的“生命”。
    只不过，是以死亡的形式。
    下一瞬。
    整个世界，安静了。
    持续不断的轰鸣，疯狂涌动的藤蔓，凄厉刺耳的警报……所有的一切，戛然而止。
    数以万计的血色藤蔓，就那么僵硬地凝固在半空中，有的离雷动的鼻尖只有不到一厘米，有的正缠绕在赵千讯的纳米护盾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
    前所未有的死寂，笼罩了一切。
    但这死寂，只持续了不到半秒。
    紧接着。
    比刚才的围攻，恐怖一百倍的景象，发生了。
    嘶啦！
    一根离雷动最近的藤蔓，猛地扭转过头，不再理会他这个“外来者”，而是用它那尖锐的、布满血色倒刺的顶端，狠狠刺入了旁边另一根同类的躯体之中！
    这只是一个开始。
    刹那间，整座神庙化作了植物的修罗场。
    静止的藤蔓活了过来，却开始疯狂地互相攻击、绞杀、吞噬！
    墙角边，一朵刚刚张开血盆大口的食人花，不再追逐人类的气息，而是猛地一口，将身边一株同样变异的猪笼草整个吞了下去，然后发出满足的咀嚼声。
    墙壁上，那些血红色的苔藓，开始分泌出浓度高到可怕的强酸，它们不再侵蚀岩石，而是疯狂腐蚀着自己的同类，大片大片的苔藓在“滋滋”声中化为脓水。
    整个盖亚生态系统，陷入了终极的错乱。
    它疯了。
    “警报！警报！所有生命信号……在互相湮灭！逻辑错误！模型崩溃！”
    李菁臂铠上的探测器，发出了歇斯底里的电子悲鸣，屏幕上的数据流彻底变成了一堆毫无意义的乱码。
    她呆呆地看着眼前这片植物疯狂自相残杀的炼狱景象，一个生物学中最恐怖、也最荒谬的名词，脱口而出。
    “自身免疫性攻击……”
    她的瞳孔里，倒映着陆渊平静的侧脸。
    “他……他让整个雨林生态系统，让‘盖亚’自己，认为‘自己’才是病毒！”
    ……
    雨林之上，万米高空。
    幽蓝色的驾驶舱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穿着纯白制服的观察员，全部从自己的席位上站了起来，他们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名为“惊骇”的情绪。
    中央全息投影上，所有的数据流和分析模型，都已然崩溃。
    在那种不讲道理的“概念污染”面前，他们引以为傲的、足以解构世界规则的科技，变成了一堆废铁。
    “这……这是什么……”
    “无法观测，无法理解，无法归类……”
    首席观察员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他伸出手，在虚拟屏幕上用尽全力，删除了之前的所有指令。
    他用一种近乎于朝圣的颤音，下达了新的命令。
    “将目标‘陆渊’的威胁等级，从‘a+’，直接提升至……”
    “Ω（欧米茄）级。”
    “分类：规则之外。”
    就在他下达指令的同一刻。
    在雨林疯狂的自我毁灭与哀嚎之中，神庙的最深处，不，是从南美大陆板块的最深处，传来了一声……悠远、古老，混合着无尽痛苦与滔天愤怒的悲鸣。
    轰隆隆隆——
    整座神庙的地面，包括陆渊脚下的那块石板，开始剧烈地开裂。
    那被“森之心脏”镇压的东西，被惊醒了。
    一声悠远而愤怒的悲鸣，并非来自任何生物的喉管。
    它是整个南美大陆板块的哀嚎。
    轰隆隆隆——
    石室的地面，不再是开裂，而是作为一个整体，被一股自下而上的恐怖力量，缓缓向上顶起！无数吨的岩石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巨大的石板向上隆起，崩碎，塌陷。
    一个庞然大物，正从神庙的地底，从盖亚的最深处，艰难地爬出。
    首先探出的是一根由无数巨型植物根茎绞缠而成的，宛如节肢动物般的巨大利爪。那些根茎的表面，还挂着古老的岩层与神庙的金属残骸，每一次移动，都带下瀑布般的泥土与碎石。
    紧接着，是它的头颅。
    没有五官，只有一片由无数扭曲的藤蔓构成的混沌面孔，但在那混沌的中央，两团燃烧着惨绿色火焰的漩涡，便是它的双眼。
    百米。
    一个由雨林本身构成的百米巨人，就这么从地底的囚笼中，一寸寸地挣脱出来。它的胸膛位置，并非血肉，而是一颗如同小型太阳般剧烈搏动着的绿色核心。那正是之前被无数藤蔓包裹的“森之心脏”，如今，它成了这尊巨人的动力炉。
    “生命信号……读数……与整个亚马逊雨林生态圈总和，完全一致……”
    李菁臂铠上的探测器在过载的边缘发出最后一声悲鸣，彻底烧毁。但她已经得到了最终的结论，她失神地喃喃自语。
    “它……它就是‘森之心脏’的实体化身。”
    “壁画上说的‘封印’，根本不是心脏镇压着什么东西。心脏本身，就是‘锁’！它将自己锁在了地底，现在……锁被打开了。”
    它，是这片雨林的最终防线，是盖亚意志的物理具现——森之守护者。
    守护者爬出地面的过程充满了痛苦。
    陆渊那一道“概念污染”，让它陷入了最底层的逻辑错乱。它的身体表面，无数血红色的藤蔓还在疯狂地攻击、撕咬、腐蚀着构成它身躯的正常根茎，混乱的能量火花在它体表四处炸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