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死地盯着陆渊手中的罗盘，以及终端上疯狂跳动的解析符文。
    “不对……”
    “坐标系错误……维度参数缺失……”
    “这不是地理学上的‘下’，这是……”
    赵千讯的计算陷入了瓶颈，他第一次遇到了自己的大脑和超级计算机都无法处理的问题。
    半晌，他放弃了徒劳的计算，抬起头，直视陆渊。
    “我无法解析它。但是，我‘知道’它在指引什么。”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一种全新的语言。
    “罗盘锁定的不是一个‘地理位置’。它是在这片由‘时间与可能性’构成的海洋里，锁定了一个正在‘苏醒’的坐标。一个……拥有庞大‘生命’概念的坐标。”
    韩清和雷动听得一头雾水。
    “说人话。”雷动很不耐烦。
    “简单的说，”赵千讯深吸一口气，强行把那些涌入脑海的高维知识翻译成人类能懂的语言，“我们要去的地方，不在我们这个空间的‘下面’，而是在另一个维度的‘深处’。”
    他说完，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陆渊身上。
    如何前往一个不存在于当前维度的“深处”？
    陆渊没有回答。
    他只是伸出手，那枚会发出七彩光芒的【不稳定的梦境之核】出现在他的手中。
    他将这枚核心，轻轻按在了【幽灵船】的船首像上。
    那是一个由巨大枯骨雕刻而成的，狰狞的骷髅头。
    嗡——
    梦境之核的光芒瞬间被船首像吞噬。
    整艘【幽灵船】，这艘由无数枯骨与执念构成的诡异造物，发出了一声悠长的、来自灵魂层面的共鸣。
    船体上的黑影开始蠕动，变得不再那么凝实。
    它获得了“做梦”的能力。
    它开始下沉。
    不是破开水面向下潜航，而是整艘船的“存在”，正在缓缓沉入【静滞之海】的“海面”之下。
    仿佛一滴墨，滴入了一杯清水。
    【幽灵船】穿过了某种无形的界膜，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层面。
    “下潜”开始了。
    周围的景象不再是永恒的灰白平原与黑暗虚空。
    无数巨大的、发着微光的阴影，从船边漂流而过。
    那是一些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残骸”。
    有的像是一头远古巨兽的完整骨架，却是由凝固的时间构成的，每一寸骨骼上都烙印着一个文明从诞生到灭亡的全部历史。
    有的则是一条奔流不息的“光之河流”，仔细去看，那河流里流淌的根本不是水，而是无数破碎文明的“概念”碎片，兵器的概念，文字的概念，爱情的概念……
    他们正在一个概念的坟场中穿行。
    “太……壮观了……”雷动喃喃自语，他信奉的力量，在这种维度的奇迹面前，显得无比渺小。
    反套路的寂静。
    下潜的途中，没有遇到任何敌人，没有畸变体，没有怪物。
    这片深层维度，死寂得可怕。
    可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我的手！”雷动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他举起自己的手臂，上面残留的战斗痕迹已经消失。
    一层灰褐色的、带着奇异纹路的物质，正在他的皮肤上蔓延开来。
    那纹路，是树皮的纹理。
    “怎么回事？”韩清立刻上前，短刃【碎星】出鞘，戒备着四周。
    然而四周什么都没有。
    只有那些漂流的巨大残骸，和无尽的黑暗。
    韩清检查着雷动的手臂，忽然动作一顿。
    她抬手，从自己的发梢捻下了一样东西。
    一朵只有米粒大小，却结构完整，正缓缓绽放的白色小花。
    它就那么凭空从她的发梢长了出来。
    一种无声的，无法抵抗的同化，正在发生。
    “我们正在进入一个强大的‘生命场域’。”赵千讯惨白着脸，给出了报告。
    他的终端屏幕上，代表着船员生命体征的数据正在被疯狂改写。
    “这个场域……它的‘规则’正在覆盖我们的‘规则’。它正在将一切‘非生命’或者‘常规生命’的概念，强制转化为它所定义的‘新生态’系统的一部分。”
    “我们会变成……它的一部分。一棵树，一朵花，或者别的什么。”
    赵千讯的话语里，透着一股深深的无力。
    这是规则层面的碾压，无法抵抗。
    然而，他很快发现了异常。
    他和雷动、韩清的生命特征都在被扭曲，但有两个存在是例外。
    陆渊。
    以及他们脚下的【幽灵船】。
    陆渊依旧静静地站在船头，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的本质是“虚无”，一个不属于任何概念的空间，自然无法被“生命”的概念所定义。
    而【幽灵船】，它由“枯骨”与“死亡”的执念构成，从根源上，就站在了“生命”的对立面。
    这个场域可以同化一切，却唯独对“无”与“死”无可奈何。
    船员们的变化越来越快。
    雷动半边身子都浮现出木质化的特征。
    韩清的头发上，已经开出了三四朵微小的花。
    陆渊没有理会他们。
    因为罗盘的指针，已经停止了震动。
    它在疯狂地旋转，指向正下方。
    他们到了。
    【幽灵船】猛地一震，穿透了最后一层概念的壁障。
    眼前的景象，让船上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下方，不再是黑暗。
    那是一片广袤无垠的，散发着柔和翠绿色光芒的“光之海洋”。
    无穷无尽的生命力，从那片光海中散发出来，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仅仅是沐浴在这光芒中，雷动和韩清身上的异变就停止了，甚至有缓缓复原的趋势。
    而罗盘的指针，正笔直地，疯狂地，指向那片光海的最中央。
    在光海的中央。
    一颗巨大无比的“种子”，静静地悬浮着。
    它通体翠绿，表面流淌着生命的符文，每一次搏动，都让周围的整个概念维度，泛起一圈圈生命的涟漪。
    那跳动，与心脏的搏动别无二致。
    【盖亚之种】。
    找到了。
    百年的追寻，无数的因果，终点就在眼前。
    可就在陆渊准备操控【幽灵船】靠近的瞬间。
    他的动作停住了。
    他看向【盖亚之种】的旁边。
    在那里，不知何时，已经有一艘船静静地停泊着。
    那是一艘造型奇特的船，通体由翠绿的藤蔓与巨大的花苞构成，船身本身就是活的，仿佛一株漂浮在概念之海里的活体植物。
    在那艘“生态船”的甲板上，站着几道模糊的人影。
    他们似乎比国策局，更早抵达。
    他们也正静静地，看着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