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懒得去防御。
    或者说，不屑。
    他维持着对韩清等人的生命抽取，只是分出了一丝微不足道的注意力，准备欣赏陆渊这出滑稽的，最后的挣扎。
    下一秒。
    陆渊动了。
    他的手臂猛然挥出。
    咻——！
    那枚黄铜子弹，没有发出任何破空声，因为它本身的速度已经远远超越了声音。
    空间，在它的前方被强行挤压，形成了一道肉眼可见的白色激波锥。
    子弹的目标，并非李耀文。
    而是擦着李耀文的军服衣角，越过了他，精准地射向他身后那座庞大到遮蔽了整个视野的终极造物。
    【神之茧】！
    李耀文的嘲讽，凝固了一瞬。
    他的计算中，陆渊的目标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是自己。攻击【神之茧】，这毫无意义。
    一枚物理层面的子弹，连他由法则构筑的神体表层都无法擦伤，又怎么可能对那座由更纯粹，更高级的时间与空间法则编织而成的【神之茧】造成任何伤害？
    连给它挠痒痒都不配。
    他懒得去拦截。
    拦截这种攻击，本身就是对他神格的一种侮辱。
    电光石火之间。
    子弹，划破了漫长的空间距离，精准无误地击中了【神之茧】那光滑如玉的表面。
    没有爆炸。
    没有巨响。
    没有能量的涟漪。
    那枚承载了凡人勇气的子弹，如泥牛入海，悄无声息地，嵌入了【神之茧】坚不可摧的外壳之中，消失不见。
    一切都结束了？
    雷动的心沉了下去。
    赵千讯的数据流重新归于一片空白的绝望。
    只有韩清，死死地盯着那颗子弹消失的位置。
    李耀文的意念带着一丝厌倦与失望，再度响起。
    “闹剧，该结束了。”
    他准备加大吸力，彻底终结这一切。
    然而。
    就在子弹完全没入【神之茧】的那一刹那。
    一个无人能看见的变化，发生了。
    陆渊的头顶。
    那顶由惨白骸骨与枯萎荆棘构成的【堕落王者的桂冠】，在这一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漆黑如墨的光芒！
    这光芒并不耀眼，却深邃到了极点，仿佛要将整个宇宙的光与存在都吸入其中。
    那道光芒，通过一种超越了因果与逻辑的联系，瞬间降临。
    降临在【神之-茧】的表面。
    降临在那颗子弹嵌入的位置。
    嗡——
    一声并非来自空气振动，而是直接作用于概念层面的低鸣，响彻了整个空间。
    李耀文的动作，彻底僵住了。
    他那双金色的眼瞳，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剧烈地收缩。
    【神之茧】的表面。
    以那枚黄铜子弹击中的位置为绝对的中心。
    一道细微的，漆黑的裂痕，凭空出现。
    那不是物理层面的裂痕。
    那是“规则”的破碎，“秩序”的崩解，“存在”的瓦解。
    是一道纯粹由“混乱”与“无序”构成的，概念层面的伤口！
    紧接着。
    咔嚓……咔嚓嚓……
    一道，十道，百道，千道……
    无数道黑色的概念裂痕，以那颗子弹为原点，蛛网般，疯狂地朝着【神之茧】的每一寸表面蔓延开来。
    漆黑的裂痕，并非向外扩张，而是向内塌陷。
    那不是物质的破碎，而是存在本身的否定。
    李耀文构建的“绝对秩序”神国，在这一刻，被注入了一个无法兼容，也无法剔除的悖论。
    悖论的核心，是那枚黄铜子弹。
    它本身毫无力量。
    但它所承载的，是孙大志，一个凡人士兵，为了战友而甘愿赴死的【勇气】。
    是陆渊，一个跨越百年时光，依旧铭记这份牺牲的【情谊】。
    这是属于“人”的概念。
    是李耀文在追求“神性”的道路上，最先抛弃，也最为不屑的杂质。
    而陆渊的计划，从一开始就无比清晰。
    他从未想过要用蛮力去对抗一位窃取了时间权柄的伪神。
    那不是战斗，是送死。
    他的第一步，是在对视的瞬间，以【堕落王者的桂冠】为媒介，将一丝微弱的，代表着“混乱”与“无序”的深渊概念，悄无声息地播撒进这片神域。
    这滴墨，污染了清水。
    它没有立刻发作，只是潜伏，等待。
    他的第二步，是激怒李耀文，忍受那拙劣的精神酷刑，拖延时间。
    他在等的，就是此刻。
    等待【神之茧】与李耀文的融合，达到最紧密，最关键，因而也最容不得任何杂质的完美临界点。
    然后，他射出了那颗子弹。
    那不是武器。
    那是一剂“抗原”。
    一剂纯粹的【人性】抗原，被精准地注射进了那个已经被“混乱”概念污染，正在向着“绝对秩序”与“冰冷神性”做最后冲刺的庞大躯体。
    剧烈的【概念排异反应】，瞬间爆发。
    就像是输错了血型。
    嗡——
    【神之茧】没有爆炸，没有解体。
    它开始“泄露”。
    那些正在内部高速编织，趋于完美的“神之法则”，被“混乱”搅成一团乱麻，又被那份突兀闯入的“人性”剧烈排斥。
    它们无法再维持稳定的结构，疯狂地从那些漆黑的概念裂痕中，向外喷涌，逸散。
    那座通天彻地的巨茧，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暗淡、虚幻。
    一个被戳破了无数孔洞的气球。
    “不……”
    李耀文僵在原地，他身上那股抽取生命力的恐怖吸力，戛然而止。
    与【神之茧】的绝对连接，让他第一时间，也是最直接地承受了这场概念风暴的全部冲击。
    他的身体剧烈颤抖。
    咔。
    一道同样的，漆黑的裂痕，出现在了他那黄金浇筑般的神体手臂上。
    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金色的神性光辉从裂痕中溢出，旋即被深不见底的漆黑所吞噬。他正在构筑的“神”，正在从根基处瓦解。
    【幽灵船】的甲板上。
    被强行中断了掠夺进程，韩清、雷动、赵千讯、李菁和王胖子五人，齐齐脱力，瘫倒在地。
    劫后余生的剧烈喘息声此起彼伏。
    王胖子甚至连喘息的力气都没有，只是眼皮在微微抽动，证明他还活着。
    雷动撑着高频雷电战刃，半跪在地，他看着远方那开始崩溃的“神”，看着纹丝不动，宛若亘古存在的陆渊，满脑子都是空白。
    结束了？
    就这么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