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如此说?”
容青凌注视着窗前的花。
不知早上是哪个不长眼的丫头,明知他不喜欢梅花,偏偏摘下来插在了瓷瓶之中。
还摆放在最显眼的窗前桌案上,生怕他看不到似的。
也是,本就是为了让他看见才这么做的。
容青凌觉得碍眼极了!
他猛然将那窗户上的花都猛然拂开!
腊梅本就是香气极浓烈的花朵。
摔在了地上之后,也不知是否源于花朵本身,书房立刻被这浓郁的腊梅香气侵染。
阿月“通”一声双膝下跪:“是奴婢僭越。”
容青凌怔怔地注视着那一株梅花。
随即上前,将花儿小心地捏在掌心。
他打量花朵,眼中渗透出病态的审视和痴迷。
仿佛透过这株腊梅再看别的什么人。
“不好,你知道吗?这样不好。”
容青凌对着腊梅轻声细语:“人是掌控不了另一个人的心的,尤其是既想要人,又想要心。”
“如果我得不到我想要的,我就会毁掉。”
容青凌将腊梅枝缓缓地折断了。
他起身,背过手去:“我知道了,你不用如此诚惶诚恐,阿月。”
顿了顿,他紧接着道:“让你帮我盯人,已经是委屈你了,你是我亲妹妹。”
“你放心,等到这里的事情了了,我会让你择一良婿,不叫你和芳芳吃苦。”
阿月体弱多病的妹妹,就叫芳芳。
现在由容青凌养着。
容青凌很早就知道自己不是容母的孩子。
天下没不透风的墙,父亲懦弱,祖父早早确定了爵位由他继承。
容母容父本来就不是多宽容的性子。
容母有时候责怪他时,就会口不择言。
“若你真是我肚子里生出来的,定不会这样蠢笨!”
其实只是一次功课没认真写罢了。
刚开始容青凌不懂,但渐渐的,就什么都明白了。
他假装做容母的好儿子,实则一直在寻找自己的生母。
结果生母早就故去,只留下了两个女儿。
谭铃雪性子柔弱,容青凌开始也确实真心实意想将她当做恩人妹妹养着。
将阿月弄到府里来做她的丫鬟,也是想着她性情温和,阿月做她的贴身婢女,不会吃太多苦。
没想到他也是个瞎子。
后面处置了谭铃雪,容青凌本想给她一笔银子离开容府。
可阿月不愿,她愿意帮着容青凌盯着宁锦。
因着谭铃雪的怀疑也是无风不起浪。
宁锦多次化险为夷。
本身就很古怪。
容青凌便同意了此事。
于是阿月就成了宁锦的婢女,只是这段时日来,阿月确实没抓到宁锦的什么错处。
唯有她对他的死心。
阿月仰着头。
这是她的兄长。
和天神一样的兄长。
他像个救世主一样降临在她的身边,将她和妹妹从苦难的尘世里解脱出来。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免像个俗人一样,为爱不得解脱。
“夫人的爱,对您来说就那么重要吗?”
阿月的这句话再也憋不住了:“明明,您已经有了她的人,你们已经成婚。”
“您奢求她的嫉妒,她的专一,可作为妻子,贤良才是第一。”
“您还在渴求什么呢?”
佳人已在身侧。
还在求什么?
阿月心中有个隐隐的猜测。
“我爱她。”
“我要她的爱。”
容青凌没有因为阿月的话而生气。
他平静而直白地陈述:“我要她从头到尾毫无保留的爱,和以前一样。”
“哪怕她知道了,宁家一切,都是因我而起。”
容青凌道:“可惜了,似乎有些事情,生来不可能。”
阿月不懂:“那您一直对她好,一直瞒着不就行了吗?”
何必弄出来谭铃雪,最后又施加骗局,两个人闹到如今的地步。
爱情是会被消耗的。
阿月想,容青凌难道不知道自己正在消耗宁锦的爱意吗?
或许她如今已经干涸了。
容青凌轻声道:“我不知道。”
容青凌的脸冰冷。
阿月看不透。
她想,会不会宁锦在这里,宁锦能看懂容青凌为何如此做?
-
“夫人。”
宁锦转过身。
阿月端着一碗梨汤。
宁锦用过后,全身都暖了起来。
她看着阿月的外衣:“外面落雪了?”
阿月忘了将外套脱下,连忙道:“是,不小心带进来了。”
“无妨,今年雪挺多的。”
宁锦用完梨汤,发现阿月还是站在身边没走。
“你有话说?”宁锦问。
阿月犹豫一瞬:“夫人,您爱侯爷吗?”
这个问题实在是来的突兀无礼且莫名其妙。
宁锦的手轻轻地在桌上一点:“怎么?”
阿月跪在了地上,低低地道:“夫人,我,我可能要嫁人了。”
“但是。”
她抬起头,双眼泪盈盈:“我不知道,为什么夫人和侯爷那么相爱,偏偏最后会闹成这幅模样。”
“夫人,他心中还是有您的,您难道就不能原谅侯爷吗?”
“夫人,和侯爷冰释前嫌吧,我相信他一直都等着您。”
宁锦的手微微顿住。
她颇为好奇:“你认为是我不回头导致了我们的感情破裂?”
阿月似乎被这样的反问疑惑住了。
她没回答,但是表情很好地回答了一切。
宁锦微微一笑,对着阿月招招手。
阿月愣了一下,才慢慢地到了宁锦的跟前。
宁锦摸了摸阿月的脑袋,继而轻声地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我和侯爷什么样的路,都不影响你自己走。”
似乎是因为阿月难得泄露出来的真情,所以宁锦的姿态也非常温和,轻轻地道:“如果你还有什么疑惑,可以来问我,但是,感情上面,我只能告诉你一点,不要相信别人的经验。”
这和阿月想要的答案不一样!
宁锦却已经起身:“走吧,我们去看看瑟瑟。”
阿月不甘心地起身,而后在宁锦张望的时候道:“秋云姐姐不在家。”
秋云这几日都这样,似乎经常不见人。
宁锦垂下眼,似乎在想什么。
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提。
阿月一直反复琢磨,宁锦嘴里的那句话,什么叫做你以为我们之间感情的破裂是因为我?
宁瑟瑟最近状态不错,她看见宁锦,似乎完全不见了前些日子的崩溃。
她的气色正在一天天好起来。
宁锦在表面上叮嘱了几句,表面的样子给足了以后,也没有再说什么,直接带着阿月离开。
阿月则是看着宁锦对宁瑟瑟无微不至的模样,似乎隐隐抓到了什么。
“夫人,您觉得侯爷是个什么样的人?”
阿月终于想到了自己要问的。
宁锦对于容青凌,到底是什么样的看法呢?
他们是少年感情,可是好像也经不起时间的磋磨。
宁锦看着头上的天光。
冷冰冰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随即道:“一个蠢货。”
阿月猛然瞪大了眼睛。
“夫人,您在这里,可叫奴婢好找。”
阿月还不知做出什么回应的时候,背后忽然传来了棠香的声音。
宁锦扭头看过去:“棠香,你怎么来了?”
“哦,老夫人有令,今夜摆家宴,摄政王殿下来了,祝贺侯爷得了摄政王的赏识。”
“特此邀请您和小夫人一同赴宴。”
“对了,”棠香似乎若有所指地道,“小夫人最近情绪不稳,所以老夫人说了,如果小夫人还有什么异常的话,最好还是不要带过去。”
“酒席上面,觥筹交错,怕让她的病情加重了。”
棠香脸上的笑意温和,看着非常干净。
宁锦抬起手,直接一个巴掌甩在了棠香的脸上。
这一巴掌很明显把棠香都给打蒙了。
她傻傻地盯着宁锦,明显没反应过来。
宁锦摸了一下自己的手,然后道:“那天晚上的事情,当真以为我不知道?”
“你!”
宁锦道:“如果我是你,见到本夫人的时候,就不会这般趾高气昂,而是夹着尾巴走。”
“棠香,你不会以为,自己这么嚣张,攀爬着老夫人的胳膊,就能做小夫人吧?”
宁锦从第一眼开始,就已经看破了棠香眼中对于容青凌的渴望。
“如果我是你,棠香,我一定会来讨好我,因为,只要我才能让容青凌纳你。”
“你别忘了,宁瑟瑟和谭铃雪,其实都是有我的点头才成的。”
棠香被羞辱得满脸通红。
“夫人何必这样作践了奴婢?我是奴才,您是主子,棠香从来没有肖想过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是吗?”
宁锦的脸上浮现出了淡淡的讥讽之色:“那就等你到人老珠黄,不,等你再过上两年,被老夫人送给什么鳏夫之后,再来求我吧。”
“兴许那时候我心情好,侯爷愿意看你两眼。”
宁锦伸出手:“阿月,走。”
阿月恭恭敬敬地将手放了上去。
她只是负责盯梢宁锦关于容青凌的事情,这样的小事,事关棠香,根本没想过上报的欲望。
棠香满脸嫉恨地盯着她离开,最终受不了,直接跑回了老太太的房间里。
随即扑在床上嚎啕大哭。
这一下可将老太太给吓坏了。
老太太摸着棠香的脑袋:“乖孩子怎么了这是?”
棠香哭着哭着,随即道:“老太太,宁锦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容母一听到是宁锦的名字,一口银牙恨不得咬碎了。
“她怎么欺负你了?告诉我,我马上叫人去给你找回场子!”
棠香便将宁锦的话一五一十地说了。
容母的脸色难看。
宁锦的这话说的不仅仅十分恶毒刻薄,还讨论到了鳏夫。
当初容母将棠香送出去,就是找了个家里没有女儿的鳏夫人家。
不过她当时不知道,最开始以为是对正常的夫妻。
哪里知道老鳏夫是想买个女婴儿回去做童养媳。
那些老不死的,不知道心里想多肮脏的东西!
还是容母自己出门后,思念女儿,忍不住回去看了一眼。
也幸好是这一眼,让她发现了那个老鳏夫是禽兽。
如此,棠香才能顺利地去别的家养大。
不然的话,她的女儿也不知道这辈子到底沦落到什么样的地方去。
后面再找,没准老鳏夫直接会不认了!
“你放心,这事儿我一定给你平了!”
容母的脸色越想越是难看,最后轻声道:“我仔细想了又想,宁锦还是不能留。”
“哪怕她不能生孩子了,但是凌儿,实在是鬼迷心窍了,对她言听计从的不得了,这样的女人,怎么能够留在我容家?”
“而且她有句话说得对,要纳妾,凌儿居然只听她的,连我这个做母亲的都不听。”
“他不是喜欢宁锦吗?我倒是要看看,一个给他戴了绿帽子的女人,他到底还喜不喜欢的起来!”
容母的话一落,棠香的心头就是一惊。
她忍不住道:“可是宁锦从来就没做过那种事情……”
谭铃雪就是因为这样的事情出事的,她可不想步后尘。
容老太太的脸色难看:“谭铃雪失败,是失败在了自己什么证据都没有,就着了人家的道,直接上门。”
“这样的话,可不就是落入了为她准备好的陷阱里头,只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容老太太轻声道:“可我,算不得鱼肉。”
“宁锦,今日我一定要给除掉。”
“有时候家丑也不得不了。”
容老太太道:“今天不是请了摄政王来家里吗?”
“你拿着我的令牌,去将后院安排一番,记住了,她不是喜欢鳏夫吗?就找个鳏夫来,好好地伺候她。”
容老太太脸上的刻薄恶毒几乎要蔓延出来:“顺便也让摄政王瞧一瞧,这伤风败俗的女人,合该乱棍打死!”
老太太终于想要处置宁锦了!
低下头,棠香的眼中迅速飞过一道喜色!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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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摄政王的宴席,自然不小。
因着这一场是答谢宴。
容青凌特地请的顾沉墟。
表面上,是容青凌因为顾沉墟找到了一份好差事。
他的职位彻底落实了,兵部尚书。
这举足轻重的位置,可不是这个安业侯的虚闲能比的。
而且,拉着宁锦的手,容青凌道:“摄政王答应了放岳父大人出来,等会儿,夫人要好好就敬上三杯。”
容青凌的声音里面带了得意的快活之色:到底,他赢了顾沉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