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我们随便看看。”
郭少云这四个字，在傅谦听来，那就是“最高指示”。
“哎！哎！郭董，老郭总，这边请！”
傅谦赶紧在前面引路，姿态放得极低，几乎是半躬着身子。
郭建国背着手，迈步走了进去。
他的皮鞋踩在满是裂纹的水泥地上，发出了“咯、咯”的轻响。
郭少云跟在后面，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和昨天在门口看到的“荒凉”不同，厂区内部……居然还挺干净？
虽然建筑都是老式的红砖房，墙皮大片大片地脱落，露出发黄的内里。
虽然那些巨大的管道和机械臂，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仿佛永远也擦不干净的油污和锈迹。
但是，地面是干净的。
没有随处丢弃的垃圾，路边也看不到疯长的杂草。
甚至……
郭少云还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柴油和……食堂饭菜混合的奇特味道？
(⊙?⊙)
这不对啊！
这剧本不对！
这种破厂，不应该是死气沉沉、遍地垃圾、工人们怨声载道、见了老板像见了仇人吗？
他正纳闷，就看到不远处，一个巨大的厂房门口，几个穿着蓝色工装的老师傅，正抬着一个什么零件。
他们看到傅谦，远远地就停下了，露出了憨厚的笑容，大声喊：
“傅总好啊！”
“傅总，您又来啦！”
傅谦赶紧摆手：“哎，几位师傅好！今天我们郭董来视察了！”
那几个老师傅一听，目光“唰”地一下，全聚焦在了郭少云身上。
下一秒，几个平均年龄快五十的汉子，激动得脸都红了。
“郭董事长？！”
“哎呀！是郭董！是给我们发钱的那个首富！”
“郭董好！！”
他们一边喊，一边拼命鼓掌，手上的油污都来不及擦。
郭少云：“……”
(；一_一)
这什么情况？
他一脸懵逼地看向傅谦。
傅谦赶紧凑过来，压低声音，满脸都是“邀功”的喜悦：
“郭总，您看！”
“这就是您威望高啊！”
“您是不知道，您上次批了那笔钱，我第一时间就把厂里所有的欠债、银行贷款，还有拖了工人们短则三个月、长则大半年的工资……”
“全——部还清了！”
“我还按照您的指示，在原有工资基础上，给所有在册员工，全部……上调了100%的工资！”
郭少云张了张嘴。
他想起来了。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当时系统任务催的急，他手头正愁钱没地方花，傅谦这个并购案报上来，他看都没看就批了。
“然后呢？”
“然后工人们就……就跟疯了一样！”傅谦激动地搓手。
“您是没见着，发工资那天，财务室门口哭倒了一片！全是激动的！”
“现在厂里士气高得不得了！都说您是活菩萨！”
傅谦继续说道：“现在，咱们委托的龙科院，还有海城船舶工业的几位老专家，已经成立了‘培达发造船厂改造委员会’。”
“目前具体的改造计划还在吵……啊不，还在制定中。”
“不过，我先按照专家们的初步意见，把厂区里一些有安全隐患的危房、还有几台快炸了的危险设备，都给移除了。”
“所以您看，现在厂区虽然看着破，但起码……干净整洁。”
郭少云听着傅谦的汇报，心，里小小振奋了一下。
(??????)??
干的漂亮！
傅谦啊傅谦，你终于人如其名，不断付钱啊！
还债！涨薪！请专家！搞移除！
你们……你们终于开始替我亏钱了！我太感动了！
郭建国在旁边听着，倒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嗯，小傅，这事办得不错。”
“士气，是第一位的。先把人心稳住，这是对的。”
“走吧，厂区太大了，上车。”郭建国发话了，“去船坞那边看看。”
一行人重新上车。
车辆在厂区里开了足足有五分钟。
郭建国一路看着窗外，眉头越皱越紧。
“太老了……”他低声说。
“那些锅炉，那些切割机床……我怎么感觉，有好几台的年龄，快比我都大了？”
郭少云没说话，他正沉浸在“猪队友升级为神队友”的欢喜中。
车，终于停在了码头边。
这里是整个厂区的尽头，再往前，就是一望无际的蔚蓝大海。
海风比厂区里大了好几倍，吹得人衣服“呼啦啦”作响。
还没等傅谦开口。
郭少云和郭建国一下车，就看到了一个……庞然大物。
那是一个极其突兀的，明显是新建的建筑群。
巨大的钢筋混凝土结构，像一个巨人的骨架，拔地而起，直指天空。
这就是一个……超巨型的，露天船台。
“傅总。”郭少云指了指那个东西，“这是……”
傅谦的表情瞬间变得无比复杂，像是便秘了三天。
他叹了口气，苦笑着说：
“郭总，老董事长。”
“这个，就是那个新建的……30万吨级船坞。”
“也就是……”
“把他们上任董事长，和整个厂子，彻底拖死的那根……最后的稻草。”
郭建国一听，当场就无语了。
他这个搞了一辈子实业的人，实在是没法理解这种操作。
他指着不远处那些锈迹斑斑的旧厂房：
“有那些钱……为什么不去升级厂区里那些老掉牙的设备？”
“我刚在路上看到的那些机床，好多都快不能用了吧？”
“为什么要把钱砸在这种……这种东西上？”
“本末倒置！难道造了这种规格的船坞就能造出那么大规模的船？”他咬牙切齿的给出评价。
“哎……”傅谦又叹了口气，摇摇头。
“老郭总，您……您是不知道，造船这行，水有多深。”
“我这阵子为了搞这个并购，天天晚上补课，头发都快掉光了。”
傅谦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小本子，显然是做足了功课。
“老板，老郭总。”
“造船，看着是买钢材、建船台、组装起来，对吧？”
“错！”
“这行当，就一个字——‘坑’！”
他清了清嗓子，开始了他的“紧急科普”。
“第一，这行不看别的，就看你周期扛不扛得住！”
“我给您算笔账。一艘10万吨的巴拿马型货轮，从签合同，到设计，到切割第一块钢板，再到下水交付……顺利的话，至少3年。”
“这还是顺利的！”
“万一中途，客户脑子一抽，说要改规格——比如，哎呀，最近环保查得严，你给我加一套脱硫设备。或者，哎呀，我货舱布局要改，要多装点香蕉。”
“得，整个工期，奔着5年就去了。”
“5年啊！”傅谦的声音都变调了，“这5年里，钢材价格涨一次，人工成本涨一次，甚至全球航运政策变动一次……咱们的利润，可能就直接砍半，甚至变负数！”
“咱们做投资的，最怕什么？最怕的就是‘钱砸进去，连个响都听不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头’！”
“这行，偏偏就是这样！”
郭建国皱着眉，没说话。他懂，这是重资产、长周期行业的通病。
傅谦看了一眼郭少云，见老板正听得“津津有味”，他胆子更大了。
“这还只是开始！”
“更麻烦的，是供应链！这玩意儿，它不是您有钱就能解决的！”
“它不是简单的‘组装’！”
“就说船用的特种钢，那得能抗住海水几十年如一日的腐蚀，还得能扛住北冰洋的海浪冲击。这玩意儿，全球就那么几家钢厂能产！”
“还有发动机！”傅谦拍了拍自己的心脏位置。
“船的心脏！现在主流的低速机，核心技术，全攥在棒子国和樱花国那几家手里！”
“您想买？行啊，排队！现在下单，18个月后能给你零件就不错了！”
“我查了个案子。去年国内有家不小的船厂，就因为缺一个关键的曲轴，整条船在船台停了4个月！”
“光违约金，一天就几十万，最后赔了客户足足8000万！”
“这不是有钱就能解决的，这得有长期的……那话怎么说来着……哦，‘供应链议价能力’！”
郭建国听得连连摇头。
傅谦喝了口海风，继续说：
“最后，是合规！”
“这行的标准，比咱们想象的严得多！”
“您的船，要是跑欧洲航线，那就得过人家的‘碳排放标准’。光加装一个脱硫塔，就得多花2000万。”
“您的船，要是跑北极航线，那得是‘冰级船’。船壳的钢板厚度，得比普通船厚30%，焊接工艺都得用特g级的低温焊材。”
“光检测费，就比普通船高15%！”
“要是哪一项没达标，您辛辛苦苦造了5年，花了几个亿。对不起，船下水了，也没法运营。等于……您亲手造了一堆废铁。”
“……”
傅谦一口气说完，整个码头都安静了。
只剩下“呼呼”的海风。
郭建国是真的没话说了。
他转过头，看着自己那个宝贝儿子。
他现在终于明白，什么叫“血亏”了。
这笔投资……简直是把钱往黑洞里扔啊！
然而。
他看到的，却是郭少云一张……面带微笑的脸？
(☆w☆)
郭少云现在爽得快要飞起来了！
周期长？好啊！越长越好！最好十年造不出来！
供应链被卡脖子？太好了！18个月？不能再加点吗？
合规严格？完美！造出来就是废铁？这特么……这不就是我梦寐以求的亏钱项目吗？！
“爸。”
郭少云开口了，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
“傅总。”
“你们说得……都对。”
“但是……”他话锋一转。
“我如果没记错的话，咱们龙国新建的智库里……好像有相应的技术储备吧？”
“龙国的工业母机项目、特种钢材项目……不都已经上马了吗？”
“我听说，他们现在万事俱备，只缺……订单？”
“咱们不就能给他们‘正反馈’的实战订单？”
傅谦一愣：“啊……好像……是……”
“那不就结了！”郭少云一拍大腿。
“咱们！正缺这些东西！”
“他们！正缺人买这些东西！”
“下单！”
“告诉龙科院，告诉那些项目组！他们的发动机、他们的特种钢，不管成熟不成熟，不管要等多久！我们全要了！！”
“让他们往死里给我们造！”
郭建国和傅谦，当场石化。
用……用还没成熟的国产发动机？
用……用还在实验阶段的特种钢？
这……
傅谦忙说：“现在没有客户要下单订船啊？”
郭少云说：“咱不是刚并购了一家海运公司？他们不是要下单买船吗？找咱们自己的造船厂订啊！”
接着郭少云可不管他们怎么想，他已经彻底兴奋了。
“还有！”
“在等发动机、等钢材的时间里，咱们也别闲着！”
“这个厂区！”他大手一挥，划了一个大圈。
“太破了！”
“这些老旧的建筑物，该重建的，全部重建！”
“那几台比我爸年纪都大的设备，全给我扔了！不，捐给博物馆！”
“咱们要买，就买全世界最贵、最先进、最智能的！”
“还有这个船坞！”
郭少云指着那个能建设30万吨规模的超大型船坞。
“这样的船坞再来十个！”
傅谦忙打断：“那什么……郭董，咱们这块地极限了，最多再建三个三十万吨的船坞！”
“那就按极限先来！”
“几个船坞，一起开工！马上！”
傅谦腿一软，差点当场给老板跪下。
“郭……郭总……这……这……这得多少钱啊……”
“钱是问题吗？”郭少云反问。
“总之！”
“厂区给我往死里建！”
“员工，给我往死里养！”
“有活的，干活！没活的，直接安排带薪休假！工资照发！”
“另外，给我马上去全世界挖人！什么棒子国、樱花国的退休工程师，什么汉斯国的专家，有能力的，全给我高薪挖过来！”
“还有！立刻和海城大学、哈工大那些相关院校签署战略合作！实训、科研、项目，咱们全包了！要钱给钱，要人给人！”
傅谦已经不是在记笔记了，他是在“画符”，手抖得不成样子。
“收……收到……我……我回头……马上去办……”
郭少云一通发挥，爽了。
他转头，问：“对了，现在这个厂，谁负责？”
傅谦赶紧回神：“啊，目前……目前是原来的技术副厂长，陆云东，陆厂长在暂代。”
“原来的厂长是原董事长的亲戚，并购完成，交接完就……就离职了。”
傅谦话音刚落，人群后面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三十多岁、一脸“技术宅”气质的中年人，赶紧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他显得很紧张，工装都洗得发白了。
“郭……郭董，老郭总，傅总……我……我就是陆云东。”
郭少云打量了他一眼。
“陆厂长？看着年纪不算大啊。”
“哪里毕业的？”
陆云东赶紧立正站好，像个面试的学生：
“报告郭董！我……我本科是哈工大毕业的。”
“后来去了汉斯国的汉堡工业大学，进修的研究生。”
“回国后，在一家研究所呆了几年，后来……后来就被挖到了这里，担任技术副厂长。”
他自嘲地笑了笑：“结果，项目没见到几个，公司……公司先垮了。”
“可能……也是因为这几年，国际经济形势不太好。”
“哈工大？汉堡工业大学？”
郭少云点点头低声喃喃道：“科班出身啊。”
接着郭少云赞同地说道：“你说的没错，的确，目前国际环境可能比咱们国内还要糟糕。”
“造船业、外贸业，确实受创明显。”
“但是！”
郭少云的声音提了起来。
“经济，就像一个钟摆。此时荡到了低谷，那下一步，必然就是奋起反弹！”
“此时此刻，正是发奋图强的时候！”
“此时我们龙国受到经济危机影响尚且如此，那些造船业发达的国家，更是亦然！”
“所以，这正是咱们加大投入、吸引人才的最好时机！”
“用金融上的话来说，这就叫做——”
“底部建仓，低位吸筹！”
“等过几年，全球经济缓过劲来了，咱们的厂也建好了，人才也到位了……哼哼，到时候，咱们不就乘风而起了？”
陆云东，这个三十多岁的技术宅，听着郭少云的这番话，眼睛“唰”地一下亮了！
是啊！
底部建仓！低位吸筹！
老板这格局！这视野！
郭建国也欣慰地看着儿子。
郭少云自己说着说着，也把自己给说得一愣。
好家伙！
(⊙?⊙)
咱……咱这时候干这个事……
又是买断国产供应链，又是扩建船坞，又是全球挖人……
这……
这特么……不会之后又赚飞了吧？！
那以后的任务还咋办啊？！
他赶紧在心里盘算了一下。
“算了，到时候再说！”
“这个造船厂，光重建，没个一两年下不来。”
“到第三年，第一批船能不能下水都两说。”
“更何况……嘿嘿……”
郭少云心里的小人又开始叉腰大笑了。
“船坞就这么多！四个！就算以后扩到十个！”
“造船周期这么长！三年五年一条！”
“再怎么赚钱，它都是有上限的！！”
“我怕你赚钱吗？我怕的是你赚钱没上限啊！”
(￣▽￣)
想到这里，郭少云的心，彻底放回了肚子里。
“陆厂长！”
“啊？！郭总！”陆云东赶紧应声。
郭少云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也在那个什么改造委员会里吧？”
陆云东点点头：“是的”
郭少云一脸郑重。
“你告诉委员会所有成员……不用替我省钱，你们的预算没有上限！”
“给我……放开了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