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无数个念头在张文鑫脑海中闪过，惊疑、愤怒、委屈，像是一锅沸腾的水，翻滚着，几乎要冲破他的理智。
    这可是他在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至亲之人，可在他心里，自己就这么不堪？
    “叔，你说我是纨绔子弟，我认了，毕竟在燕京的时候我也做过很多不着调的事。”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微微发抖，却仍然强撑着说道：“可是，你说我从来没有为张家考虑，我不同意！”
    “当初如果不是为了打开闽南的局面，我完全可以去咱们的大本营粤省！”
    “我来了闽南以后，搞掉了苏卫国的心腹爱将史常亮，难道不是为了我们张家？”
    “我承认我在有些事上把握不住自己，但是我也没有你说的这么不堪吧？”
    借着心中的怒火，他一口气说完，甚至带着一丝冷笑。
    可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张守维长期身居高位，身上天然带着一种令人畏惧的威严。
    哪怕平时见面时他会刻意收敛，但那种压迫感仍然让张文鑫本能的感到敬畏。
    如果不是刚才张守维提到爷爷，他根本不敢这样顶撞。
    可现在，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想收也收不回来了。
    “对不起，叔，刚才是我一时糊涂，说错了话……”
    他听着电话那头沉重的呼吸声，知道张守维气得不轻，连忙低声认错。
    “张文鑫。”
    张守维的声音再次传来，却比刚才更加冰冷，甚至带着一丝失望。
    “以前的时候，你虽然顽劣，但做事起码不糊涂。”
    “我原本以为你还年轻，等你再大一点，就能沉稳下来。”
    “当初你主动提出去闽南的时候，我心里很高兴，觉得是你长大了。”
    “可是你看看你在闽南做的这些事，如果真要查你的话，恐怕你这辈子都要在监狱里待着！”
    最后一句话，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张文鑫的胸口，让他呼吸一滞。
    “既然你觉得回粤省过得舒服，那你别回燕京了，等年底的时候，直接去粤省吧。”
    张守维冷冷的说道，语气里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自己这个侄子，让他失望了。
    他的一片苦心，换来的却是理直气壮的反驳。
    他以为他在明州搞掉了苏卫国的心腹爱将很骄傲？
    如果没有张家在背后给他撑腰，没有苏卫民那个傻子暗中配合，他以为他能搞定史常亮？
    以苏卫国的知人善用，以史常亮的能力，单单靠张文鑫这点小聪明，不被人家搞掉都算是人家看在老张家的面子上了！
    听到张守维让自己回粤省，张文鑫心中的愧疚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冰冷的怒意。
    爷爷才刚刚走，你就想把我排挤出张家的权力中心？
    什么狗屁亲情，为了权力，你连我这个侄子都不要了！
    “好！”
    他咬着牙，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年底我回粤省，省的叔叔见了我心烦！”
    说完，他猛的按下挂断键，力道大得几乎要把手机捏碎。
    “操！”
    下一秒，他再也压抑不住怒火，狠狠的将手机砸向墙壁！
    “砰！”
    手机在墙上撞得四分五裂，碎片四散飞溅，最终散落一地。
    他坐在椅子上，胸口剧烈起伏，眼睛里布满血丝，像是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
    听到手机里响起的“嘟嘟”声，张守维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
    自己这个侄子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这也不能怪他，自己跟父亲也有很大的责任。
    都怪自己跟父亲小时候对他太过宠溺，才养成了他现在这种刚愎自用的性格。
    可是，他毕竟是自己大哥唯一的血脉，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除去妻儿最亲的人，自己能不管他吗？
    重新拿起手机找到苏卫国的号码，刚想拨出去，看到时间后，张守维又收起了手机。
    不知不觉已经耽误了十几分钟。
    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等到晚上再给苏卫国打电话，这件事也不是一句两句能说完的。
    他倒是有些佩服那个素未谋面的苏家小子，因为他的关系，自己三番两次的给苏卫国打电话。
    脸面真的是丢尽了。
    收起所有的心思，张守维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起身大步走出了办公室。
    张文鑫在椅子上坐了许久，尽管老板椅很舒服，但是他却感觉到自己全身僵硬。
    冷静下来以后，张文鑫突然又觉得自己愧对自己的叔叔。
    明明是自己惹了祸，明明是自己的问题，作为长辈的他只是稍微批评了自己几句。
    他就说出那种话伤了叔叔的心。
    张文鑫靠在椅背上，仰着头看着天花板。
    心中不断翻腾，虽然刚才跟叔叔吵了一架，但是他知道，叔叔绝对不会不管自己。
    让他心中不宁的是，叔叔对他的失望。
    那句从来没有为张家考虑过，像是一把刀扎在了他的胸口上。
    从小时候起他就以自己是张家的人为荣，那时候不管走到哪里，别人看向他的目光都是尊敬。
    可是想想自己做的这些事，张文鑫突然觉得有些累了，或许叔叔说的对，自己可能是张家这么多年来唯一的污点。
    就像是一张白纸，只要在上面稍微点下一个黑点，就会让人觉得这张白纸变得不干净了。
    或许只有等到这个黑点消失，才会让白纸重新洁白无瑕。
    黑点能消失，那么人呢？
    人该怎么消失？
    死者为大？
    只有死了才会没人追究自己的罪名吗？
    想到这，张文鑫猛的坐起来，弯腰伸手拉开了办公桌最下面的抽屉。
    他轻车熟路的把手伸到最里面，冰凉的触感让他头脑为之一清。
    又用力的关上抽屉，飞快的坐直了身体。
    张文鑫大口的喘着粗气，刚才自己是怎么了，竟然会有这种念头。
    再看看地上散落的手机零件。
    张文鑫拿起桌子上的座机拨了出去。
    随后他起身走到手机碎落的地方，蹲下身子从中找到了自己的手机卡才站了起来。
    没过多久，闫启明敲门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还没有拆封的手机盒递给了张文鑫。
    当他看到满地碎片后，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拿着工具把地上的碎片清理干净。
    张文鑫看着闫启明心中又有了些暖意。
    他笑着说道：“启明，我可能要失言了，年底我们可能去不了燕京了。”
    闫启明停下手中的工作看着张文鑫坚定的说道：“老板你去哪我就去哪。”
    张文鑫满意的笑了笑。
    闫启明再次低头清扫着细小的碎片，眼中充满了苦涩。
    他有选择的权利吗？